蔡东砸吧了一下嘴。像谢则安这种永远从容自若、一本正经的家伙,真想看着他狠狠栽一把,丢了从容没了正经,只能躺在别人身下哀哀求饶。可惜现在他还没那本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对谢则安那么做,实在不过瘾。
先给谢则安提个醒,以后再取足回报好了,反正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
蔡东说:“我给你画个人,看你认不认识。”
谢则安眉头一挑。
不须谢则安发话,旁边的戴石已经将纸笔放到桌上。蔡东拿起戴石递上来的铅笔,说道:“这东西不错啊,用着可真顺手。”
谢则安说:“小东西罢了。”
蔡东说:“这小东西又好使又便宜,许多没念过书的穷人都买一两支放在家里呢,连两三岁的孩子都爱拿着它写写画画。这东西多好啊,三郎你能耐可不小啊。我从姚学士那边看到了你的文稿,人之初性本善那篇真是句句都朗朗上口。”
谢则安眉心跳了跳。
姚清泽会拿到《三字经》,肯定是姚鼎言给他看的。难怪姚清泽那么不喜欢他,姚鼎言的教育方式肯定是经典的“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很不巧,他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蔡东说的小人难道和姚清泽有关?
蔡东不再说话,专心画画。蔡东字写得难看,画却还行,三两笔已经把吕宽的样貌画了出来。其实不用画全,直要把那两根眉毛画出来已经能认了。
蔡东提议画出来是想多留一点,好好过过眼瘾。
谢则安这几年拔高了不少,不再是少年时那一手可抱的小身板儿,可比之他这种乡野出身的粗人还是弱了一截。大概是脾气的关系,他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对谁都像像是多年的好友一样亲近。
蔡东明知道谢则安只是装得好,有那么一瞬间还是忍不住觉得他们确实是好朋友。他们见面时一个作的诗是“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一个作的诗是“馒头没馅嚼亦甜”,可不就是臭味相投的知己吗?
蔡东手中的笔一顿,把画像递给谢则安。
谢则安在蔡东画的时候已经认出来了。这人正是端王身边那个宽眉毛的人,叫吕宽。端王与他走得越来越近,吕宽忽然不辞而别。端王向赵崇昭坦白他母妃的事时,谢则安本想把吕宽的存在告诉赵崇昭,端王却为吕宽求情,说给吕宽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开始。
吕宽一家是含冤而死,当年柳老临急断案,权衡之下还是选择判吕宽举家抄斩。吕宽是端王母亲救下的,让他从小跟在端王身边,端王学什么他就学什么,端王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端王母亲死后吕宽更是继承了端王母亲的意志,一心帮端王“重夺正统”。
端王的脾气确实如他多年的伪装一样,心中总存着点善意,对於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吕宽他向来颇为爱重,不忍吕宽因为这些年的“谋反”前科断了前程。
谢则安皱紧眉头。
他知道这个吕宽一定是个祸端,没想到这祸端这么快来到眼前。
谢则安和端王不同,一来他没和吕宽相处那么多年,二来他向来习惯先把事情往最坏的那方面想。吕宽比端王本人更野心勃勃,吕宽会离开端王无非是因为端王已经没有谋反之意,也就是说,端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吕宽的目标是找一个更好的“主人”,利用对方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蔡东明显是从姚清泽那边知道吕宽的,莫非吕宽和姚清泽搅合在一起了?
姚清泽应该没办法满足吕宽的野心才是,那吕宽的目标其实是——是姚鼎言!是新法!
谢则安眉头直跳,声音却很平静:“你见过他?”
蔡东哼笑:“这家伙喜欢藏头露尾,从来没和我们见过面,不过我知道撺掇我们去联系盐商的肯定是他。姚学士那脑袋,想不出这种阴险的计谋,那种在暗里躲惯了的人才会做什么事都透着龌龊的算计。”
谢则安讶异地看了蔡东一眼:“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蔡东说:“有些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他看了谢则安一眼,“我这人很简单的,贪财好色,做什么事都是图钱图享受,没有别的野心。有人把我当枪使、有人给了我财路又挡起来,我心里不痛快。越简单的人呢,表达自己不痛快的方式就越直接,比如我。我来是想告诉三郎你一声,他们好像料到了你会接手筹建行宫的事,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其实是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来着。”
谢则安挑了挑眉:“你这是要把我当枪使?”
蔡东说:“哪里的话?我这不是和你同仇敌忾吗?你要是想对付他们的话,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我保证帮忙。”
谢则安笑着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蔡东击掌一笑:“这话说得对头!”他又肆无忌惮地看了谢则安好几眼,“尤其是你还那么能来钱,要是什么时候从指缝里给我漏一点,我们的‘交情’会更深。”
蔡东这是决定要在他面前当个真小人了。
谢则安顿了顿,终究没把话说死:“也许将来会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