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安一走进门,看见的正是柳慎行肿着半边脸,面色沉沉地坐在那儿。
谢则安吃了一惊:“柳哥,怎么了?”
柳慎行说:“没事,我哥来了。”他转开眼,“我嘴贱劝了他几句。”
谢则安说:“然后挨了一巴掌?”
柳慎行没好气:“你可以当没看见。”
谢则安问:“劝了有效吗?”
柳慎行说:“刚劝完,我怎么知道有效没效?”他目光微顿,“小时候他对我很好,所以我明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还是忍不住劝他。”
谢则安坐下,安静地听柳慎行说话。
柳慎行继续说:“你姚先生并不是多好相与的人,你吃了一亏,应该更了解这点才是。我哥要是铁了心上新党那艘船,往后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我们到底是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死路上走。”
谢则安说:“你怎么知道那一定是死路。”他顿了顿,问,“万一姚先生做成了呢?”
柳慎行说:“他肯定做不成。”
谢则安皱起眉头。
谢则安自认没有姚鼎言那样高远的志向。正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才敬佩姚鼎言那样的人。
即使是赵英、徐君诚和谢季禹他们,对姚鼎言都是非常看好的。
谢则安说:“柳哥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柳慎行说:“事情是靠人去做的。”他轻敲桌沿,“你看看他用的都是什么人,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那些人很听话——但凡有本事的人都不会那么听话。”他冷笑起来,“没本事的人你指望他们的心性有多超脱、多高尚?他们听话只不过是想攀上你姚先生这座靠山,将来一旦有了机会,他们会比现在不听话的人更难控制。上次你姚先生提议设置制置三司条例司时,他们不是蹦得比谁都欢吗?”
谢则安不是笨人,柳慎行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哪会想不明白?
谢则安说:“柳哥说的是。”
柳慎行说:“这些事你未必看不清,只是你与你姚先生师徒一场,很多东西都是你姚先生教的,难免会影响你的判断。”
谢则安点点头。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姚鼎言的变法已箭在弦上,可以用来做准备的时间少得很。
姚鼎言的根基在士林、在寒门,这也是文官必须争取的基础。谢则安想要有更大的影响力,士林的好感度是必须刷的。以前他没什么野心,拼音出了、造纸造了、印刷术改良了,连字典和报纸都弄出来了,想要再把自己的名声刷起来可得费点心思。
谢则安准备从两个方面下手。
一方面是蒙学,顾名思义,启蒙用的。糊弄大人不行,糊弄小孩他还是可以的,更何况他还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过巨人肩膀也不好站,像他能记住的《三字经》《弟子规》之类的,都有很多典故是这时代没发生过的,想要搬出来用可是个大工程,就算不大修,他也得逐字逐句把每句话背后的故事编出来。
这可是大工程啊!
另一方面,他要注解一两部经史。
谢则安怎么说都是状元出身,又有徐君诚和姚鼎言两个名师手把手地交,自认还是把经史嚼得挺透的。再加上他还有“巨人的肩膀”,拿出点出人意料的见解来并不算什么难事。
更重要的是,他要借这批蒙学书和注解,把标点符号引进来。
当初把拼音拿出去时他留了个心眼,没把标点符号往外掏,好歹算是给自己留了点“本钱”。
有这么些东西在手,谢则安造起势来方便多了。不是还有报纸在么,到时先把比较有争议的观点放到报纸上连载,邀些大儒和士子一起来探讨,不愁打不响名堂。
虽然这么猛往自己脸上贴金挺不要脸的,可他这人么,本来就不太要脸。
想当初他好歹也是曾经出过一大批畅销书的“成功学”专家,书卖得多火啊!在这个完全没有行销概念的时代,他要是没脸没起起来简直能全方位碾压。
谢则安回到书房,兴致勃勃地整理起自己写了大半的书稿。
马上又要着书立说、扬名立万,在文坛掀起阵阵腥风血雨,想想还挺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