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大官人脸上肿了好大一块,却兀自还有着村镇恶霸特有的那种狂妄愤怒,道:“你,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赵大官人大怒道:“我乃是朝廷命官,这镇主管刑律的副官,那县城里头的县令,县尉,都和我相熟,大小帮派,都和我相善,方圆八十里的人,见了我无不得低头问好。”
“你胆敢打我,你敢打朝廷命官?!”
“你你你,你有胆等着!去找我大哥,找我大哥来!”
李观一道:“朝廷命官,倒是比皇帝气魄都大。”
赵大官人大骂道:“在这八十里地,老子的话,比起什么太子,皇帝,都有用!招人来!”李观一示意徐云侠不必担忧,徐云侠也是见识过些风雨的人。
能够养出元执这样年少仗义杀人的性子,这一家骨子里也是有三分豪气的,于是索性不管,拿来了肉,就此分食,不片刻,二十来个衙役差使,都拿着水火棍本来,爲首一人,穿布甲,大骂:
“谁?谁敢惹我兄弟?”
他们把李观一等人团团围住,一根根棍子举起来指着这里,意气宣扬,李观一对瑶光说:“如此看来,应国文武争斗,各地官僚盛行,却也不假。”
那官大怒,手中棍子朝着李观一砸下去,大骂:
“艹,老子和你说话!”
却还没能靠近,手腕虎口都齐齐剧痛,棍子直接飞出去,这人跌跌撞撞后退,忽然听到了闷雷声音,徐慧兰疑惑紧张得擡起头,看着天空,道:“下雨了?”
“我,我洗完的衣裳还没有来得及收……”
“不是雨,是风。”
李观一回答,他伸出手,搀扶这位母亲,回答道:“是因您的儿子,在这天下兴起来的一股风,我要多谢您……”
徐慧兰不解,眼前少年咧嘴笑道:
“您的儿子,真的很厉害!”
很多年很多年前,那时候温柔的女子拉着孩子的手,笑着指着外面的世界,告诉他未来的宽广,说娘亲没有什么本领,所以我家孩儿要读书识字习武。
不要学娘亲。
娘亲没有本领,所以才希望孩子可以不走娘亲的老路呢。
那时候的女子伸出手揉着彼时年幼的元执的头发,笑得开心:“我家的孩子,一定是最有才的。”
“是这个天下最珍贵,最宝贵的珍宝。”
可元执不知道。
不需要他真正成爲这样的,才气通天的俊才。
他就是那女子眼中最杰出最杰出的人了,于是过去的记忆似乎混入风里,被轰然的雷霆震碎了,轰鸣的声音靠近了,如同雷暴一般,赵大官人转身,看到了那无边雷霆轰鸣,墨色的浪潮出现了。
穿着墨色沉重的甲胄,八尺高的战马吐息如龙。
五百重骑兵。
五百轻骑兵。
都举着手中的精钢战枪。
一千精锐的铁骑往前冲锋,四千只马蹄轰然砸下来的时候,仿佛大地都在震颤,没有谁还能够止住混乱跳动的心脏,这一支已经经历过这乱世考验的铁军轰然冲锋,如同大浪潮,最后一口气奔入这里。
最后在极致的时候,却忽然戛然而止!
令行禁止。
只是那急速狂掠带来了翻卷起来的浪潮,战袍和旌旗都恣意飞扬,肃杀,冰冷的气魄冲天而起,所有人的心脏都在疯狂跳动,赵大官人和本地城镇的城尉脸色苍白。
因爲他们看到,那少年人就站在那里。
李观一伸出手拉住徐慧兰,让她站稳。
天下的名将淩平洋翻身。
于是一千精锐铁骑整齐划一,他们把骑枪放在战马具装的鈎上固定住,然后,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
他们齐齐踏前,即便是浑身甲胄,竟然可以半跪于地。
伸出手掌,重重叩击心口。
轰然肃杀。
无需多言,这已能够证明身份,赵佼的脸色都白了,比起死了三天都白,几乎坐不稳。
不是,您,您来玩儿呢啊?
方才穿着朴素的少年人,此刻却如同一柄无锋重剑,气势迫人,已有战马被送来了,李观一在上千骑兵精锐的注视下往前,伸出手拉住战马。
他没有翻身上马,而是走过来了,看着那位母亲,嗓音温和甯静:“在下李观一,算是有些地方。”
“元执,爲我军谋主。”
“他让我来带您去找他。”
李观一看着那不敢置信的徐慧兰,轻声道:“就让李观一爲您牵马执镫。”在千军之前,天下的名将搀扶着徐慧兰上马,而后,亲自牵着马而行。
徐云侠夫妻,还有那个孩子也被麒麟军的军士们带着。
李观一亲自牵着缰绳往前,麒麟军的战士们垂首,爲自己谋主之母献上足够的敬意,而赵佼则是心中骂着:是哪里来的山贼乱军?!还是军阀,还是哪个将军?!
竟然能来这里!
他往后面收缩身子,希望自己能不被发现。
李观一确实是没有理他。
因爲,已经有第二轮铁骑的声音传来了。
李观一擡眸,道:“列队。”
淩平洋执行了军令,于是整个麒麟军重新上马,李观一让瑶光的小毛驴和徐慧兰的马匹挨着,他则亲自上了战马,战马的声音沉静肃杀,隐隐然可以听得到猛虎的咆哮。
也是一千铁骑,只是这一次来的骑兵皆是具装,具装的纹路,犹如猛虎的痕迹一般,正是天下三大重骑兵之一,应国的虎蛮骑兵!
爲首之人,虽然年轻,却一身华服,金丝团般的发冠。
周围有一个个穿着官服之人,这都是整个州,郡的高官,赵佼呆呆看着,看到里面有一个人,是之前自己最大的后台见面都要磕头,恭恭敬敬,脸色都发白的。
可现在,这位大人物还得最后面,卑躬屈膝。
哪里有之前那样从容不迫,万事万物都在自己掌握的风范?这样的人都在后面?那,那最前面的是……
赵佼脸色煞白。
应国太子姜高看着对面平静的故人,麒麟军进入应国之后,情报就不断往应国的朝堂送,而作爲太子,他要亲自来迎接,刚刚忽然听到了李观一的麒麟军重骑兵忽然加速奔赴一地。
于是天下顶级重骑兵迅速跟着。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抵达,李观一看到那些官员后面有一个熟人,一身锦袍,面容俊朗不逊色于女子,却自有一股英朗之气,眼底因爲极爲兴奋化作了紫色的光。
当然,脸色却还是镇定。
非但镇定,还带着淡漠,对旁边人说:“嗯?这就是那人,看似平平无奇,”
旁边之人则是大惊失色道:“这个可是麒麟,是秦武侯……”说如何如何英武如何如何不可以小觑。
此人脸色仍旧从容不迫。
真的,一点笑意都没有。
破军!
一年之后,终于再度相见。
破军从容不迫,显得非常淡然。
李观一没有装出和破军相熟的模样,只是目光顿了顿,以表示招呼,就看向那边的太子,于是这位有贤达之名的太子缄默,微微拱手,垂眸,主动行礼,温和道:
“姜高,见过秦武侯。”
一句话,周围一片安静死寂。
太子,主动行礼?!
那英武的少年穿着的只是寻常的衣服,但是皆穿绫罗绸缎的郡城官员都要下马行礼,李观一回礼,道:
“姜高兄,许久不见了。”
这是论私交。
应国太子微笑点头,道:“是有一年不曾见过秦武侯,不知道秦武侯不去城池,忽然来此,是爲什么?”
因是姜高,李观一坦然回答道:
“爲了我谋主之母。”
这是一种身份的认可和允诺。
而后,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轻描淡写道:“我倒是听说,这里有人,自诩比起皇帝还要来得痛快和舒服,此人是朝廷命官,我就不便于说什么了。”
姜高道:“哦?还有此人,不知叫什么。”
某个身子僵硬住,却被铁骑围住了。
李观一握着缰绳。
爲了他自己的话,他却懒得做这些事情。
但是这是爲了元执,是元执和母亲,舅父舅母之间十年消息的断绝,是那个教他侠客之心的舅父的一条腿,李观一便不管什么所谓的有失身份,他仍还有三分的草莽豪雄气。
记仇,心眼小,气魄大。
爲元执出气,那自是越痛快越好!
李观一马鞭指那僵在那里之人,悠然道:
“叫赵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