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2 / 2)

寡人无疾 祈祷君 3039 字 2个月前

李兴已经准备告知张太妃真相,将病症的原因也就说的更明白些,「他身上原本就有恶疾,几病数发,我也无计可施。」

张太妃从哪些安身镇定的药材上就能看得出李兴的「长辈」大概脑子有些癔症,更何况这里种的药不少,倒有大半是补气补神的,可见他的长辈气血还亏得厉害,养着这么位病人,李兴恐怕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

等到了院子门口,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沿路的地上也铺满了药渣,让人触目惊心。

如果只是单纯的药味儿,张太妃还能分辨的出什么药材,可如今层层叠叠地都是药渣,药味互相干扰,张太妃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像是被针紮过一般,其他几个宫人更是直接捂住了口鼻。

想来谁也不愿意家里隔壁住着这么个常年飘着药味的邻居,李兴选在这里定居,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等到了院子门口,几个宫人想要推门进去,却被李兴满脸惊慌地一把拦住:「我这长辈得的病会传染,所以我才在屋内屋外铺满药渣去毒。我从来不让他离开这个院子,诸位,非我怪异,实在是为了你等的性命才拦着不敢让你们进去!」

几个宫人惊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茜倒露出奇怪的表情。

如果是恶性的瘟疫,这些药渣倒有些奇怪了……

「张太妃,既然会传染,您还是别去了吧。」少司命闪身挡在张太妃面前。「李郎中以前便是太医,让他……」

「我好奇,我去看看。若是瘟疫,说不定哪天就会到处传播开来。即使治不好,也是要妥善处置……」

碍於李兴在这里,她没说遗体。

张太妃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捂在自己的脸上,又将暴露在外的宽大袖口全部紮紧,吩咐宫人准备好一套干净的衣衫等下给她换洗,这才跟着李兴入了院子,满心忐忑地推开了门。

她从未见过瘟疫患者,当年京中并没有爆发过瘟疫,那些寒毒流毒都只是在书中和案例中看见过,倒是她师兄,当年曾数次出入瘟疫爆发的州府,活了无数百姓的性命……

罢了,怎么又想起他了。

她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跟着李兴一路走到屋内的病榻边,待看到榻上躺着的干瘦老人时,顿时惊得后退了几步。

屋外护卫的少司命们何其耳目灵通,他们一听到屋子里张太妃突然发出抽气声,立刻刀剑出鞘大声问道:「娘娘,可是有哪里不对?」

张茜几乎是心如擂鼓地看着床上的人影,强忍着心头的震动对外面唤倒:「确实是瘟疫,很糟糕,你们莫进来,也不要靠近门窗,退的远一点。」

是人都怕死,少司命们回了句「是」,和几个宫人一齐往后退了几步。

张太妃看着床上已经形如干屍的孟顺之,对着李兴打了个「隔墙有耳」的姿势,他会意地点了点头,从房中找出纸笔,一边口中说着:「正如您所见,他病了有好些时候啦,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一边却在纸上匆匆写了「假死,逃生,遗症」几个字。

张太妃两只手搭上师兄的手腕,见脉搏已近断绝,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依旧不死心的绕到床尾,拉出他的脚踝也把了一会儿脉,哽咽着说:「他,他受了不少罪,怕是,怕是……」

那几个字,在她喉间反复,怎么都说不出口去。

「是,我自己便是郎中,自然知道他不好啦。可您是杏林神手,我总觉着也许您有法子,才厚着脸皮将您请了过来。」李兴的声音也在颤抖着,「我原想着,您来的时候他老人家病情恶化了,应是天意让您来救他,没想到……」

张太妃抽泣着已经哭成了狗,哪里还有平日里温婉端庄的样子?她拿起李兴的银针,在枯瘦如柴的孟顺之身上紮了几针,可直到九针齐下孟顺之也没有什么反应,张太妃捂住嘴巴,咬住了自己虎口才竭力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是……这是油尽灯枯了!

李兴闭着眼,伸手又探了一次脉,感觉比自己上一次摸到更差,原本就红了的眼睛几乎能沁出血来。

「张太妃,这是我给他用过的方子。」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明了「金针截脉」假死之法的方法,之后他对他用过什么药,以及去年孟顺之不慎落水后风邪入体的症状,写了片刻之后,李兴抆了抆眼泪,将她递给张太妃。

「他神智一直不是很清醒,所以我没有办法对症下药,我甚至不知道他哪里不舒服,只能靠辨正和猜测。」

张茜眼睛里糊成一片,抆了三四下才勉强拿的稳那张纸,看到竟是「金针截脉」这种不常见的法子,虽然心中痛苦,可还是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再见之后的病症,张茜嘶声说道:「他原本就生机断绝啦,全靠你用药吊着,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神智,如同活死人一般,倒像是风痹到了最坏的时候。」

她心中已经笃定师兄活不了,却又少了几分顾忌,从怀里自己取出一副细如牛毛的毫针来,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将毫针尽数没入师兄头上的**位之中。

「您……您是要用霸道的法子让他醒过来?」

李兴没见过这样的施针之法,「啊」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

张太妃却没有理他,针灸之后猛烈地拍了几下师兄的脖子,片刻之后,已经气若游丝的孟顺之竟真的睁开了眼睛。

张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顺之,生怕错过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无论他变化如何,在她的心里,他总还是那个张家药园里笑的温柔的少年。

「山楂,山楂……」

睁开眼的孟顺之嘶哑着已经听不清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太妃,他甚至一直是不清楚的。」李兴担心张太妃为他的胡言乱语伤心,连忙解释,「他经常这样,有时候说的是药名,什么远志、当归的,有时候说的是山楂。」

「是,我吃到山楂了,很好吃。」

张茜却趴到了孟顺之枯瘦的身上,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就是很酸呐。」

听到张茜的话,孟顺之眉眼弯起,静静地笑了。

笑的那么温和,笑的那么令人熟悉。

「陪我。」

他说。

张茜眼泪完全停止不住。

「好,下辈子我陪你。」

孟顺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便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只余下屋子里李兴一声长嚎。

「呜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