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视频

阳光灿烂，三人离开图书馆，沿着街走，项诚一手牵着冲小多的手，一手插在短裤兜里，被阳光晒得一脸不耐。

进三里屯星巴克里的时候，冲小多整个人感觉又活过来了，星巴克里人不多，都被对面漫咖啡吸跑了。

周宛媛一屁股坐下，从手袋里拿出资料，说：“看吧。”说着摘下墨镜，高深莫测地打量冲小多。

“喝……咖啡吗。”冲小多说，“我请你们喝？项诚，你喝甚么？”

“别浪费钱。”项诚说。

“冲小多，你长得好帅。”周宛媛说，“但是为甚么一脸恐慌的样子，我很可怕吗？”

“谢谢。”冲小多战战兢兢地说，“你也好漂亮，你不可怕，我性格就是这样，胆子不大。”心想这么说会不会得罪她。

周宛媛说：“拿铁。”

项诚头也不抬地看资料，周宛媛说：“陈真让我来找你，说你会有办法。”

项诚看完了资料，放在桌上，接过冲小多的咖啡，沈默不语。

冲小多问：“可以看吗？”

周宛媛和项诚同时示意了一个动作——看吧。

冲小多翻了下资料，上面是四个学生的履历，都盖着“身亡”的红章，大学生两名、高三学生两名。

死因一个是自杀，自杀原因是殉情，另外三个是“意外”。

“一个季度四起命案。”周宛媛说，“都是学生，年纪轻轻的。”

项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周宛媛。

周宛媛又从包里取出手机，放在桌上。

项诚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里面是一些女孩手机上常有的自拍照，项诚一张一张地翻，看得很慢，冲小多在旁边看着，开始有点怕了。

“这个是遗物吗？”冲小多问。

“嗯。”周宛媛没有再说甚么，等着项诚开口，项诚却很好地保持了藐视陌生人的传统，连话都懒得和她多说。

翻到最后三张，一个视频，两张照片，黑乎乎的。

视频里传出女孩子的声音。

“快拍照快拍照！”女孩子恐惧地说。

漆黑一片，一点光也没有。

“你看到了吗？”男生的声音说。

“不要拍了不要拍了！”另一个女孩子恐惧的叫声，“快走啊——我好害怕！别管它了！”

视频结束了。

另外两张是全黑的。

冲小多听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明明是中午，大太阳下，背后却阴风阵阵。

“四名死者互相之间都认识。”周宛媛说，“海淀区公安局提供的资料，不愿意给我详细真实的姓名，先用ABCD代替吧。”

“A女，室内设计系；B，男生，土木工程系，这两人都读大一。另两名，C男和D女，是高中生，落榜复读，D女有轻微的抑郁症。原本是同一个学校的。”

“第一个开口，让拍照的是A女，叫‘不要拍了’的是D女，说话的男生是C，B自始至终，都拿着手机，没有说话。这个手机是他妈妈提供给我的。她怀疑孩子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时间。”项诚终於说了句话。

“视频拍摄时间是四月一号，愚人节。”周宛媛说，“我让专业人员去放大重洗了照片，你看吧，手机像素就这么点。”

周宛媛抽出包里的大照片给他们看，一片黑，冲小多的头皮各种酥麻，朝项诚挤了挤，项诚腾出一只手，把冲小多搂着，冲小多稍稍安心了点，两人一起看着照片。

“没开闪光灯。”项诚把三张放大后的照片叠来叠去地看。

“没有。”周宛媛说，“我怀疑还有别的照片，但是已经被删了，这个男生的手机很破旧，效果也不好，家里穷，他的妈妈已经崩溃了。我试着走访了几次他们的学校，反应都差不多，学习成绩不错，刻苦，家人也没发现有甚么问题。”

项诚的眉毛皱了起来，看了冲小多一眼。

冲小多摇摇头，看得眼睛都花了，甚么都没感觉到，照片上有灵吗？应该拍不到灵吧，但是他看了半天，看到照片上似乎有个地方，出现了很淡很淡很淡的小亮点。

项诚也注意到了，翻过照片，示意周宛媛看那个亮点，周宛媛摇摇头，说：“不知道是甚么。”

“地点。”项诚又说。

“烟袋斜街后头的一家客栈。”周宛媛说，“陈真说这个地点，你可能熟，所以让我来找你。”

“不熟。”项诚说，“分头，你去调查死者的生辰八字。”

周宛媛说：“你们呢？”

项诚没再回答她。

周宛媛取出一叠钱，开始当着两个人的面点。

冲小多：“？？？”

项诚：“……”

“这是酬劳，先预付四成。”周宛媛说，“调查出来以后，再一次结清。”说着看了两人一眼，将四千块钱交给冲小多。

项诚说：“你侮辱我。”

周宛媛：“……”

冲小多不敢接，项诚说：“人死如灯灭，你收死者家人的钱？”

周宛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答道：“附中校长给的，让我查清楚底细，免得再有后续，那是我母校，校长拜托我，我也没办法，一万块钱的酬劳，现在能干嘛的？买俩手机还不带找零，我不收这钱，老校长怎么放心？”

项诚示意冲小多收钱，周宛媛戴上墨镜，说：“只要生辰八字？父母的呢？”

“父母的不需要。”项诚答道，“等我消息。”

“怎么联络你？哎！”周宛媛说。

项诚起身，冲小多收起钱，两人在三里屯对面的商场里逛了一会，冲小多顺便去取直营店里修好的手机。

“有头绪吗？”冲小多问。

项诚摇了摇头。

“这太阳够毒的。”项诚说。

冲小多买了个墨镜给项诚戴，自己则戴着顶运动帽，两人在公交车站牌外看路。

“去学校里看看。”项诚道。

冲小多嗯了声，跟着他上车。

项诚穿着件短袖，戴着墨镜，五分裤，身材高大像男模一样，引得不少学生朝他看。两人进了一间有名的大学，冲小多说：“这学校以前是我的第一志愿。”

“第一志愿是甚么？”项诚说。

“就是最想考的学校。”冲小多说，“不过没考上。”

校园里的行道树郁郁葱葱，一片青绿，项诚进了学院，摘下墨镜，朝门卫打听。门卫显然是被警告过，甚么也没说，只让他们走。

冲小多用手机上了下该校的论坛，帖子已经删了，但百度快照还在，得知自杀的女生是从教学楼上摔下来的。

“喏，你看。”冲小多说，“这个教学楼上，三楼和四楼之间，有一个玻璃顶棚，她是从顶棚上摔下去的。”

项诚看了眼，上面配了几张照片，帖子里说的是女孩的东西从窗口掉出去了，就落在顶棚上，女孩爬上去捡，顶棚承不了力，垮了一块玻璃，从十米高处摔下来，当场摔死。

“去这个教学楼。”项诚说。

两人到了教室外，里面有学生正在上自习，靠窗的一整排全空着，项诚从后门进去，和冲小多选了张课桌坐下，从包里掏出笔记摊开。

“看到甚么了吗？”项诚极低声问。

冲小多一手蒙着右眼，用左眼看来看去，摇摇头。

“甚么都没有。”冲小多说。

“我看看。”

“别！”

“没关系。”项诚答道，“不出去。”

前面的窗门上加装了防盗网，后面还有几扇没装好，项诚坐到窗台上，不顾教室里自学的学生张望，伸出一脚，朝外面踩了踩。

冲小多马上紧紧拉着项诚的手。

“会垮？”项诚说。

“会。”冲小多点头道，“结构没做好，我认真的，你别乱来。”

项诚转身进来，冲小多知道他也不可能真的摔下去，肯定有能力自保，但终究不希望重演一次案情。

项诚坐下，开始复习，冲小多捧着手机，戴着耳机看电影，项诚心不在焉地，看一会冲小多，又看一会书，直到黄昏时分，两人在学校里的一个收费食堂吃过晚饭，夕阳西下，夏天的傍晚，学生们在篮球场上打球，项诚和冲小多慢慢地从校道上走出去。

“啊！”冲小多惊呼一声。

“怎么？”

“我我我……看到好多光。”冲小多惊讶道。

“在甚么地方？”项诚问。

“就在天边。”冲小多喃喃道，“乌云下面。”

冲小多把右眼捂着，用左眼去看，天地之间，飘起了绚烂的彩光，树木、大地、人，所有个体的身上，泛起光粉，汇入天顶的巨大洪流。

冲小多描述了场景，项诚说：“那是天脉与地脉交汇，用另一个说法形容，是世界的‘气场’，晨昏交错的时候，天脉与地脉会短暂地交接。破晓时、黄昏时，都是有助於修行的一刻。”

地球在浩大的阴影中旋转，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那是壮丽无比的场景，随着白昼与黑夜的交界线渐渐东来，天空就像呼啸而去的巨人，裹着万物的能量，缓缓滚动，将所过之处的“灵”吸往天际，又在另一道晨昏线之处，输送回大地，形成一个浩瀚无穷的回路。

“啊，奇怪。”冲小多掏出小本子，登记词条“天脉”，“灵”，答道，“前几天都没看到这个的。”

“因为你有意识地开始使用龙瞳。”

“龙瞳是甚么？”冲小多转向项诚，看到项诚的身上同样发出微光，光芒犹如飘带一般，被吸往天顶。

“鸱吻送给你的。”项诚摇摇头，不知这是好是坏。

“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想跟着你。”冲小多说，“所以就送给我这个了，这样不会显得我很没用。”

说着冲小多又拿出本子，更新词条“龙瞳”。

项诚：“……”

“记这些做甚么？我宁愿你甚么都不会，也甚么都不知道。”项诚如是说，“你要跟，我带着你就行。龙瞳在你身上，甩也甩不掉，说不定得跟着你一辈子，容易惹来麻烦。”

冲小多说：“你总是这么说，结果还不是不想带我。”继而笑了起来，想起项诚之前说过，自己失去的记忆里，有一段是想跟着他驱魔的。心想还好没给你说，否则一定不会让我报名的。

项诚拍了拍冲小多的肩，搭着他，手臂从他肩前垂着，说：“是我不好。”

校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喇叭按了两下，一个戴着墨镜的壮汉手肘搁在驾驶座的侧窗上，稍稍探出身体，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壮汉摘下墨镜，冲小多笑着说：“可达！”

“上车！”格根托如勒可达拍了拍车门，说，“陈真派我来协助你们！”

项诚站了一会，点点头，拉开车门上车。

“第二个学校。”项诚报了地名，可达把手机端端正正放在车载座充上，打开导航，项诚回头看了后座上的冲小多一眼，眼睛深邃，像是有话要说，冲小多突然一下有了默契——知道项诚的意思是：不要提到龙瞳的事。

冲小多点点头，示意放心。

“周小姐怎么说来着？”可达问，“吃饭了吗？我请客。”

“先走访四个学校。”项诚说，“吃了，我们等你，不急。”

可达点点头，下车买了份三明治套餐，边开车边吃，说：“她不会办案，又不愿意配助手，急死个人。”

项诚没有回答，坐在副驾驶位上思考，片刻后从倒后镜里看着冲小多，说：“你觉得她到顶棚上去捡甚么？”

车堵在路上，可达持着三明治，没有打断项诚。

“甚么东西能掉到顶棚上去呢？”冲小多说，“窗台是比肩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