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第十三章 离魂

春光明媚,傍晚时,冲小多和王仁,以及王仁手下的实习生开会,整理今天挑出来的地方,做一个总结。

冲小多一边打瞌睡,一边听王仁罗罗嗦嗦,心想项诚怎么还不来接,突然看到窗外,项诚骑在黄桷树的枝杈上,朝里头张望。

冲小多:“……”

这里是三楼,冲小多忙朝他打手势,示意他快点下去,项诚比了个“了解”的手势,抱着树干滑下去。王仁说着说着,突然迸出一句“靠”,看见了项诚敏捷矫健的身影。

“冲小多!”王仁追出来。

会开完了,冲小多正要落跑,却又被王仁逮住。

“我人都给你约好了。”王仁说:“今天无论如何,必须去吃!星杰请个假很不容易,一直等着你呢!”

冲小多嘴角抽搐,项诚骑着自行车在院外等,看着他俩。王仁上车开出来,说:“项诚你先回去,我和小翻车鱼还有点事。”

项诚点点头,冲小多却道:“我不——!”

“去哪里?”项诚低头问,又朝王仁说:“我送他去。王总你回家,没事的。”

王仁犹豫了片刻,说了个地址,项诚道:“走吧。”

啊啊啊——冲小多一脸郁闷,要和项诚一起去相亲吗?项诚接过他的挎包背在后头,冲小多坐上自行车前杠,自行车骑走了。

“路我不熟,怎么走?”项诚问:“下班累吗?”

冲小多很不好意思,天还没有黑,夕阳把珠江染成了金红色,项诚骑自行车带着冲小多,沿着滨江路的自行车道,在树影中穿梭。

“我查下GPS。”冲小多摸出手机,看到王仁发了个短信:

【翻车鱼,你别傻,自己想清楚。项诚连个工作都没有,前天才和会所闹翻了,我才知道他是上个月从农村来城市打工,还是个直男。这些人心里都精明得很,在大城市里想方设法地找地方落脚,多半看出你喜欢他,利用你一段时间,找到好工作就把你踹了,你们难不成还有共同语言吗?】

冲小多:【你不要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啊!】

冲小多飞速打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知道王仁也是为了他好,和他吵没必要,自己想清楚就行了。

关键就在於冲小多没想清楚,只因想来想去,项诚始终是直男,掰弯直男是不好的,而且万一掰不弯,也是徒惹伤悲而已。这么想来,不如早点交个男朋友,也好有个寄托。

对於一只丁点大的事都要翻来覆去的纠结半天的翻车鱼来说,冲小多简直无法接受这点,他喜欢的人是项诚,虽然杨星杰感觉也不错,但是道德层面上对杨星杰也太不公平了吧!

还带着项诚去相亲,一定会被他发现自己是GAY的。

项诚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民工服,低头看了眼冲小多玩手机,冲小多有点忐忑,不知道他瞥见了没有。

“今天去哪儿了?”冲小多心虚地没话找话说。

“越秀区,上下九。”项诚说:“我发现状元坊买衣服鞋子很便宜。”

“质量都一般般。”冲小多说:“学生喜欢去,和淘宝实体店差不多。”

“你呢?”项诚反问道。

“看了一天的图。”冲小多说:“你怎么爬树?”

“门卫不让我进。”项诚答道:“以为我工地上来的。”

冲小多突然想起了那只鸟儿,说:“对了,你的鸟……”

项诚一手控车,另一手摘下头上破烂的越野帽,啾的一声,鸟儿飞了出去,下午冲小多一直找不见它,原来躲在项诚的帽子里做窝!

“父母留给我的。”项诚说。

银色的鸟儿绕着自行车飞了圈,停在冲小多的肩上,冲小多伸手去抓,它却飞走了。

“叫甚么名字?”冲小多问。

“思归。”项诚答道。

好奇怪的名字,冲小多心想,好奇地问:“为甚么叫这个名字?”

“不见天地不思归。”

项诚与冲小多沐浴在夕阳温暖而柔和的光里,沿着海珠大道转弯,汇入了都市下班的车与人的洪流之中。

“我爸爸经常在外奔走,打工。”项诚说:“小时候我是留守儿童,妈妈在家里等他,思归跟着爸爸,意思是,看过了广阔的天地,就早点回家……小多,是这里吗?”

自行车停在广州酒家前,项诚抬头看,说:“你去吃吧,我在外头等你。”

“一起吧。”冲小多说:“其实也不是甚么重要的人,私事。”

项诚说:“我衣冠不整,进去遭人白眼。”

冲小多知道项诚不愿意进去是因为着装问题,说:“没关系,服务员对你翻白眼,你骂他就好了,这种平民老字号都不会这样对客人的。”

项诚笑了起来,停好自行车,跟着冲小多进去,没有意料中的遭人白眼,但项诚还是有点不太自信,进去以后冲小多要给杨星杰打电话,项诚却不愿意和他们一桌了,坚持自己在旁边吃,等他们聊完。

冲小多也不勉强,项诚在角落里的桌前坐下来,服务员来点餐,项诚听不懂广东话,问:“甚么?能说普通话吗?”

“喝甚么茶,普洱菊花铁观音。”服务员说。

项诚问:“收费?我只要白开水,行不?”

冲小多唰一下又出现了,说:“给他一壶普洱。”

项诚:“……”

冲小多又唰一下滑步,飘走了,朝远处低头看手机的杨星杰打招呼。

杨星杰让他点菜,就像上次见面一样,寒暄了几句工作辛苦,当公务员被克扣得只能去要饭,设计院有钱赚哈哈哈呵呵呵一类的标准话题,冲小多划完勾点完菜,说:“今天我买单吧,靓女来,下单——”

杨星杰说:“最近在忙甚么?”

“工作。”

“你爸妈呢?”

“都在国外呢。”冲小多答道:“离婚了各自过。”

“一个人住?”

冲小多:“和朋友合租。”

“哪个学校毕业的?”

冲小多心想你查户口吗,杨星杰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查户口查多了,对不起。”

冲小多觉得很好笑,杨星杰说:“上次问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冲小多没想到杨星杰来了这么一个单刀直入,登时满脸通红,紧张起来。哪有这样问的?如果答考虑好了就今天开始谈恋爱吗?冲小多尴尬道:“这个……”

冲小多的心态非常纠结,如果可以和项诚谈,那么肯定就直奔项诚去了,但是项诚又是直男,而且他被王仁念叨得有心理阴影了,杨星杰似乎也可以考虑一下。但是这样做很不道德不是吗?

“没关系。”杨星杰善解人意地说:“下次出来再说。”

说着杨星杰给冲小多倒茶,问:“你哪里人?”

“珠海。”冲小多答道:“湾仔人,你呢?”

“我也珠海。”杨星杰笑了起来,说:“我就住在横琴。”

“啊!”冲小多说:“我小时候经常去的!横琴很漂亮啊!风景和画一样的。”

“嗯。”杨星杰说:“不过珠海人太少了,你记得靠海那边海蚀的溶洞不。”

“记得记得。”冲小多说:“我小时候还去溶洞里探过险!自己一个人跑去的,好吓人,后来涨潮了,回不来哈哈哈——”

杨星杰说:“听说在开发以前,溶洞里躲着甚么妖怪,我好像听过这个传说?”

冲小多想了想,小时候的事情实在记不得了。

那年他只有七岁,正是讨狗嫌的时候,跟着小伙伴们出来,跑到海蚀洞里去,确实非常危险,涨潮以后,海水慢慢地灌进来,冲小多只得朝洞里躲。又是冬天,海风冰冷刺骨。

“后来是怎么跑出来的?”杨星杰给冲小多斟茶。

“忘了。”冲小多疑惑地说:“半夜跑出来的好像,对啊,海蚀洞不是涨潮吗?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杨星杰说:“那一带都没了,变成长隆海洋乐园了。”

“是啊,好可惜。”冲小多笑笑,说:“一眨眼十来年就过去了。”

两人聊起珠海的过往,冲小多小时候,珠海还没建设起来,现在一眨眼,城市变得飞快,许多童年的记忆都消失了,然而那些事,杨星杰却都记得,彷佛他们有着同样的童年,谈及那些美好的往事,冲小多忍不住就手舞足蹈起来,神奇的是,无论他说小时候怎么玩的,杨星杰都接得上话。

杨星杰伸出手,摸摸冲小多的额头,笑了笑。

“最近碰上甚么奇怪的事吗?”杨星杰问。

“甚么?”冲小多一脸茫然,想了想,说:“没有啊,为甚么你总是问我这个。”

“我没有问过。”杨星杰说,同时有意无意地朝角落里一瞥,看见在那里喝茶看报纸的项诚。

“哦不是你问的……”冲小多想了想,说:“可是我怎么感觉在哪儿被问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杨星杰来了个电话,似乎是叫他回去值班的,杨星杰挂了电话,打趣道: “我是民警,关心市民生活,有问题吗?”

冲小多笑了起来,杨星杰说:“不逗你玩了,有甚么事,就打我的电话。”

“我知道。”冲小多说。

杨星杰:“碰上甚么治安问题,譬如说和隔壁邻居吵架啊,被欺负了,都可以打。”

冲小多笑了起来,又觉得很温暖,杨星杰打了个响指,叫人来买单,冲小多感觉两人的亲近感又多了一分,暂时性的,杨星杰因为这些共同话题而走进了他的心里。

“十五号桌的先生已经帮两位买过单了。”服务员说。

杨星杰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冲小多心里咚咚跳,探头张望的时候,看见不起眼的角落里,项诚折上报纸,起身过来。

“这个是我朋……我哥哥。”冲小多介绍道。

“怎么不过来一起吃?”杨星杰恢复了表情,笑道。

项诚漫不经心地说:“怕打扰你们,你好。”

项诚作了一个动作,那个动作竟然令杨星杰稍稍朝后退避了点,冲小多感觉到杨星杰有点怕项诚,忙道:“这是项诚,他人很好的,我们住在一起。”

项诚注视杨星杰的双眼,杨星杰只得与他握手,两人的左手握在一处,这个礼节似乎被他们演绎得非常奇怪,两人便那么直接站着,握手足有十几秒,且双方都一动不动。

“走了。”项诚松开手,杨星杰忙道:“我开车送你们。”

“我们骑车。”项诚答道。

杨星杰与他们出来,项诚拍拍自行车前杠,冲小多与杨星杰挥手告别,在春风吹拂的夜里,被项诚载着回家。

“他是甚么人?”项诚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