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庚微笑,“怎么会,他很喜欢我的。”
苏世文没理他,拿着试管走到了亲子鉴定的实验室。
此时已过了下班时间,这里并没有外人。苏世文把邵荣的头发放入仪器进行分析,白大衣、头顶的日光灯、银边眼镜形成了完美的色调统一,处于工作状态的苏世文,完全是个面无表情的冰山,若不是他还有呼吸和温度,邵长庚几乎要惊叹他是从停屍房里爬出来的。
过了片刻,基因分析的结果显示在屏幕上。
“这基因图谱,似乎有些眼熟。”苏世文说。
邵长庚正经道:“法医认爲眼熟可不是什么好事,别告诉我我家小荣跟什么犯罪分子有关。你好好想想,在哪见过?”
苏世文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确在哪里见过这样相似的图谱,可是从他这里鉴定过的基因实在太多,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抱歉,想不起来。”苏世文说,“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调出基因库来做对比。不过基因库的数目太庞大,需要一定的时间。”
邵长庚摇头,“不必了。”
苏世文点点头,又放入邵长庚的头发进行鉴定。
片刻后结果出现,苏世文惊讶了一下,回头说:“你们两人的二十三对染色体之中,有十对以上完全不匹配,这证明你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邵长庚没反应。
苏世文皱眉,“你对这个消息似乎并不吃惊?”
邵长庚微微一笑:“我很满意这个结果。他如果是我的儿子,颠覆的不仅是我的人生观,还有整个医学遗传学。”
苏世文疑惑,“既然你早就知道,还做什么鉴定?”
“我想请你把Not match 改成match。”
“不可能。”苏世文神色严肃,“修改鉴定结果是违法行爲,你想让我的法医执照被吊销?”
邵长庚又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无菌试管,“你要做的只是重新做一次鉴定,再出一份正式的鉴定报告,刚才的鉴定只是我弄错标本造成的失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苏世文沈默。
邵长庚微微笑了笑,“世文,其实我完全可以在刚才就拿出这两份假标本给你,那样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我之所以拿真的给你,是因爲,我不想利用你对我的信任骗你。”
苏世文略有动容,“但是,你却让我帮你骗别人。”
“我保证这件事不会有第三者知道,如果真的出事,你只要说标本是我拿给你的你并不知情。我负全责。”
苏世文沈默片刻,回头看着他,“做假报告的理由呢?”
“如果我这个假爸爸没有丝毫优势,邵荣会被他舅舅接回安家。我拿这份报告,只是爲了让安洛放弃接邵荣回安家的想法。”邵长庚的语气很认真,“邵荣还太小,而且他比较喜欢我。你不觉得他跟我这个爸爸一起生活比跟着他舅舅好一百倍吗?”
苏世文怀疑地看他一眼,“不觉得。”
邵长庚耸耸肩,“你的意见无所谓,邵荣觉得爸爸好就行。”
虽然苏世文并不认爲邵荣的这个假爸爸是什么好人,可至少他从邵长庚的眼中看出了认真。或许邵长庚是真的想把那个孩子留在身边抚养成人。比起处处算计爲争财産不择手段的安家,邵荣待在相对单纯的医生世家明显更有前途。就算他爸爸不是纯粹的好人,他还有爷爷、伯伯、姑姑一群心地善良的好亲戚。
所以,苏世文最后还是决定帮忙,默默换掉了鉴定的标本。
***
这天晚上,邵长庚带着鉴定证书和律师,开车到了安家的祖宅。
这是他跟安菲结婚以来第二次来到安家。
当年结婚的时候他曾来过一次,当时安洛站在安扬的后面乖乖叫他姐夫,转身的时候却笑得十分诡异,那样神经兮兮的少年让邵长庚心生反感,自此尽量少跟他来往,偶尔的电话里听他叫姐夫也只是忍耐着答应几句。
今天再次来到安家,看见安洛的时候却让邵长庚有些吃惊。
那个少年变了太多,以前总是躲在他哥哥身后默默无闻,如今却已成功坐上了安家掌权者的宝座,说话也不再像记忆里那样低眉垂目,此时的他,更像只取得胜利的高傲的豹子。
他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眯起眼睛微笑着:“邵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安家蓬荜生辉。”
邵长庚不喜欢他说话的腔调,皱了皱眉,“安洛,明人不说暗话。”向前几步站在他的面前,放下一份文件,“我身边这位是张律师,他手里有安菲留下的遗嘱。”接着从包里拿出亲子鉴定的报告,“这是我跟邵荣亲子鉴定的报告。”
目光迅速扫过两份文件,安洛擡头看向邵长庚,“所以?”
“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邵荣是我的儿子,从今以后他会跟我一起生活,你作爲他的舅舅,只有权利探望,没有权利干涉。”邵长庚微微一顿,“明白我的意思么?”
安洛目光深沈,沈默良久后,才轻笑着说:“我还想请律师改天叫你上法庭,没想到你先发夺人,这让我很是惶恐。”
邵长庚微笑道:“你不需要惶恐,邵荣从此以后不会再跟你们安家有一点经济上的纠葛,至于她妈妈留下的遗産,我会暂时封存起来等他十六岁之后转交给他。这样的处理方式,你满意吗?”
安洛摇摇头,“你考虑得那么周到,我还能有什么意见。”顿了顿,一脸诚恳地说,“实话说,若不是姐姐交代我照顾他,我真不想带个小孩在身边,整天哭哭闹闹的多头疼。你能照顾他再好不过,我想姐姐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你的。”
邵长庚点点头:“放心,我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却听背后突然传来安洛带着笑的声音:“你真的相信这鉴定报告吗?现在这年头,很多东西都可以作假。”
邵长庚回头看他。
安洛耸耸肩,“我是说,万一邵荣不是你亲生的,你带他回去照顾,岂不是很亏?”
“就算不是,那又如何?”邵长庚微微一笑,“我说他是,他便是。”
这句话让安洛突然间无言以对,只好沈默地看着那个男人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