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京城和苏州住宅布局差不多,东西富贵之地,南北是贫民贱民之地,北街尤为如此,皇帝也不敢把老定国公夫人留在东西接和内城,让禁卫军在外城北街寻间大宅子安置众人,里面住了约莫百人,女眷和男人都是分开的,宅前有禁卫军把守着,不许人进出。
姜嫿不能去城外流民堆里帮人治病,却能够去帮老定国公夫人,她其实有大半的把握能够治好此次瘟疫,是因为她对张老的医术坚信不疑,的的确确称得上神医两字,那本瘟疫集成是张老一辈子的心血,上面批注讲解都非常的详细,她非常的有信任。
这也是她敢出手的原因,到底那么多的人命,若能救下,也是积德。
这事情,姜嫿其实也有些顾虑,那老定国公太夫人身份尊贵,她这般去前往帮着医治,也怕被人道一句攀附权贵,她总不能直接去外城北街的宅子上毛遂自荐,恐被禁卫军当场打走,她在京城没有相熟的人,也就勉强见过孙氏和周玉珠,这事情只能求到孙夫人面前的。
她又乘着空当去尚书府一趟,见到孙氏,说明来意:「如今疫情横行,太医们素手无策,不出几日,等着染病的人数过半,朝廷只怕不再管顾流民与疫病,任由染上疫病的流民自生自灭。我与神医师徒一场,不说悲天悯人,可总归是学到一点东西的,也相信师父对疫病的医治是有效的,只不过师父与京城太医院们的太医用药全然不相同,剑走偏锋,太医院的太医们不敢冒险也是应当的,我与神医相熟,实则知道他的本事,这才想着试上一试,还请夫人帮我一把。」
孙氏冲疑道:「阿屼媳妇是想?」
姜嫿慢慢抬头,神色坚定,「我想去外城北街看押疫病人员的宅子走上一趟,我知里头住的是定国公府的老太夫人,也不愿世人说我攀附权贵,就想请夫人帮我递个信,只道是认识一位女郎中,身份不必说的太详细,说女郎中於疫病方面有些研究,想进去帮着医治疫病,到时候我带个丫鬟进到宅子里,若真的能够医治好疫病,等着宅子里染上疫病的女眷们都好起来,皇上便会让太医们沿用这个方子,城外几千流民便能保住性命。」
孙氏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这怎么可以!你是阿屼的媳妇,我如何能够帮你这个忙,若是连你也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对得起阿屼啊!使不得使不得,实在不成你把这些方子交给城中有名望的郎中大夫……」
姜嫿苦笑:「夫人所有不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放话这方子是虎狼药,外头的郎中大夫又如何敢用?而且夫人不必为我担忧,我是有完全把握能够预防染上疫病的。」师父的医书上写的清清楚楚,疫病都是由着口鼻传入,接触病患时一定要严防,用雄黄,苍术,藿香还有些燥湿杀毒的草药碾碎缝制在面罩中,罩住口鼻,接触病患回去后一定要勤梳洗,泡药浴,房屋用烟熏过,便能防止染上瘟疫,他曾用这个法子,医治过大大小小的疫病,俱未染上过疫病。
孙氏还是不敢,这事关燕屼,她如何能够做主。姜嫿继续道:「我虽才与夫人接触两次,却看出夫人有副菩萨心肠,不愿见到生灵涂炭,求夫人帮我递信进北街的宅子。」
「你这孩子可真是……」孙氏叹气,犹豫半晌才道:「你可真有完全把握能够防止自己染上疫病,能够医治好疫病?」
姜嫿捏着袖子,轻轻点头:「若无把握,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我虽怜悯他们,可我也是惜命的。」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想救人,可是也惜命啊,姜映秋和谢妙玉都没解决,她如何会拿性命去赌?
她虽然没有攀附权贵的想法,可到了京城这样的地方,不努力往上爬,就只有被人碾压的踩在脚底下,如同当初被陶家那个县君欺负一般,连还手都不成。更何况,夫君眼下待她一片真心,可两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她人老珠黄,眼角起了皱纹,面上皮肤不再光滑嫩白,他却是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大人,权势是男人最好的保养品,他大权在握,意气风发,多的是小姑娘扑上来。
历经那样一辈子,她不可能真的把一切压在一个男人身上,她也需要自己努力。
孙氏最后还是同意帮她递信进去,很快里头就同意让姜嫿进来。
姜嫿收到孙氏书信,准备一番,同珍珠齐妈妈说过便打算带着阿大进去帮人医治疫病,没曾想,珍珠跟齐妈妈得知她的打算,一脸惊恐的跪下磕头:「求大奶奶三思啊,此事万万不可,您身子精贵,哪能去那样的地方,若,若是您有个好歹,叫奴才们如怎么办?老爷太太若是知晓,肯定不会让大奶奶去的。」
姜嫿郁闷:「我自然不会拿自个性命开玩笑,的确是有完全把握才进去的。」
两人还是磕头不肯起,姜嫿劝说几句也硬气起来,让两人帮着掩护,不许前院那些丫鬟婆子们知晓此事,省的乱嚼舌根子,她就带着阿大和两个包袱从后院偷偷溜走,坐上孙氏给她备好的马车,一路过去北街,在一处大宅子门前停下,车夫离开,姜嫿跟着阿大孤零零的站在人烟稀少的北街,全都闭门闭户的,没人敢这个时候随意在外溜躂。
大宅子门口有禁卫军把守,早得了信儿,盘问过两人身份就放人进去,由着一个年迈的,死气沉沉的婆子引着去见定国公老太夫人,入走廊过垂花门,行至东院,所见的丫鬟婆子都是死气沉沉,面无表情的,姜嫿带着面纱,丫鬟婆子们也瞧不清她的长相,进到东院正房,入室内,见到躺在床榻上骨瘦如柴的老太夫人霍氏。
她昏迷不醒,姜嫿也不用行礼,从包裹中取出自制的面罩带上,再出去跟管事的嬷嬷道:「嬷嬷,我既进来,自当尽心尽力医治好老太夫人和其他病患,只是就我一个人也需要嬷嬷的配合,首先要做的就是老太夫人身边的下人们不能再染上疫病,我这拟着一张单子,劳烦嬷嬷下去让奴仆们严格执行起来,告诉他们,若想活命,就必须遵照上头的一件件的来!」
这单子上拟的都是疫病的防范,首要便是每人都备上几个换洗的夹杂着中草药的面罩,再来大小房间的打扫烟熏,小到平日的梳洗吃喝,且未患病的每日也需泡药浴喝汤药,还有各种都必须严格遵守起来。
嬷嬷接过单子看上一眼,忍不住多瞧姜嫿几眼,最后才福福身子道:「嬷嬷是老太夫人身边的桂嬷嬷,往后还要劳烦姜大夫,也请姜大夫放心,老奴定会仔细看好下人,约束规范她们。」她也不知这女大夫的底细,只知道是尚书府的孙夫人递了信儿给老太夫人,说她手底下有个女大夫能够医治疫病,想进来帮患病医治。
桂嬷嬷当初还在想,到底谁人那般傻,连着太医院的太医都要放弃,竟还有人想进来送死?
何况谁人不惜命?她也不想死啊,只盼着这个女大夫是真的有本事。
底下的人若严格按照单子上的来,这瘟疫就算是控制了大半。
桂嬷嬷下去吩咐事情,姜嫿入内找另外位近身伺候的嬷嬷要来老太夫人的病况单子,上头都写清清楚楚,她上前给老太夫人把脉,脉象和师父记载的都是一模一样,她其实只用按照师父药方上来用药就成的,写好方子,在依照老太夫人的病情与年纪定下药量,嘱咐嬷嬷下去抓药,不想过了会儿嬷嬷药未抓回来,却领来个气急败坏的太医。
太医也不敢进屋打扰到老太夫人,喊嬷嬷把姜嫿叫起来,嬷嬷神情很是尴尬,「姜大夫,老奴也没法子,药材如今都给这位太医把守着,老奴想去领药就必须由他经手,他,他道姜大夫的药方不对,不肯给药,还还这般跟过来……」终於结结巴巴的说完。
姜嫿柔声道:「嬷嬷不必自责,我出去同这位太医说清楚就是。」她出去庭院里见到太医院的太医,听闻是姓刘的,福身道:「见过刘太医,我知刘太医秉承着用药温和,这可瘟疫就是毒气入侵,再用温和的药物也不管用,我这方子看着是狼虎药,其实不则,这药方里的黄芪与白术份量都是看着给的,也是最为温和能够综合药性的,还请刘太医让嬷嬷去抓药。」
刘太医气的跳脚:「你个丫头才多大年纪?十五还是十六?有没得二十?也敢随意给人看病,还是这等疫病,你莫要害死人!我行医几十年,就没见过这样的药方!」
姜嫿正色道:「刘太医此言差矣,您未见过,并不代表没有,这药方的确是可行的,已经医治好不好疫病,我如何敢拿老太夫人的身子开玩笑?老太夫人身子扛不住几日的,还请刘太医莫要耽搁下去。」
这刘太医家中世代都是杏林人家,如何看得起这样的药方,更何况哪个杏林人家不是学了几十年才敢出来行医?这小妇人看着连二十都没吧?
桑嬷嬷站在一旁,叫苦不迭,她与沉着稳重的桂嬷嬷性格完全不同,面团一样的性子。
刘太医咬死不肯让嬷嬷去抓药,姜嫿也颇为气恼,直到桂嬷嬷回来,见刘太医跳脚的模样,淡淡道:「刘太医给老太夫人用药好些日子,却依旧不见好,反倒一天比一天重,眼下又拦着姜大夫不肯她用药,所为何意?自己做不到事儿,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做不到吗?」又转头跟桑嬷嬷道:「去抓药过来吧。」
刘太医气的不成,指着姜嫿道:「好好好,我倒是要瞧瞧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医治好老太夫人,如何医治好这院子里头的病人!」说罢,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