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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两个小厮都聪明伶俐的,平日吩咐他们办件事儿,总能面面俱到,不用嘱咐上好几道,因此才得姜嫿看中,到京城也把两人也带上,往后应当会重用的。两人听闻大奶奶这问话,仔细想过一遍,明安就道:「回禀大奶奶,这一路走来别的事情倒没甚特别的,只有在船上时,每日总会少些吃食,吴教头还同奴才们抱怨过,说是不知道谁偷吃的。」他说的细致:「每次船舶靠岸去买吃食回来,总少上许多,约莫是一个男子两天的份量,直到行至洛州换辎车继续前行,这才好起来。」

姜嫿心里就有个大概,船上少的那些干粮应该就是从辎车上跳下去的少年偷去的,行至洛州是陆地,他躲在辎车里,平日不好下车,当初在船舶上偷拿不少吃食,躲在辎车这段日子靠那些吃食熬过来的,平日夜里护卫们休息时,他应当也能下来透透气。这少年竟从苏州搭他们的船和辎车一路来到京城?

简直是不可思议。

再则,这少年当真眼熟的紧,姜嫿蹙眉沉思,两小厮坐着不敢随意张望,规规矩矩的。姜嫿就道:「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先过去前院喝茶吃点心吧,一会儿用过筵席早些回去歇息。」

两人躬身退下,余姜嫿一人坐在偏厅仔细思忖着,她肯定是见过这位少年的,不然不会有熟悉感觉。片刻后,她突然就想起了,三月初在苏州时,去寺庙上香,回去的路上救过一名少年,少年满身血迹,破衣烂衫,蓬头垢面,隐约能见五官俊美,可不正是方才从辎车上跳下去的少年?

姜嫿从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起身,面色沉沉,这少年当初在药堂里趟一个月伤势才好起来,听闻伤势惨重,若是冲些送去药堂里,只怕早没了气儿,足足修养一月才告辞,还说他日定会报答姜嫿。自然了,这话不是少年亲口同她说的,是两名小厮带回来的,哪儿想到这少年竟在苏州躲了好几个月,如今还跟着她的船与车偷来京城?

为何偏偏这般小心?当初她可是给少年留下不少银两,随随便便都能够来京城的,偏偏是以这样东躲西藏的方式?她不知少年的身份,却猜测他在躲着什么人,能躲藏这般小心翼翼,只怕躲的人大有来头或者势力很大,她心里揣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只能当做不知,若这少年真是大户人家的,她住在京城,往后也会有所耳闻的。

怕还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阴私事儿。

想清楚,姜嫿出偏厅,只有翡翠阿大守在抱厦处,见到她才规规矩矩的道:「大奶奶,前院筵席已经开始,府中奴仆和护卫都在吃,大奶奶可要过去?」

姜嫿摇头:「不必,让齐妈妈跟路管家照料着便是。」路管家正是齐妈妈当家的,齐妈妈一家老小跟来京城,都在府中做事儿,齐妈妈管着内院,她家当家的就管着前院事宜。

庭院的箱笼不少,都搭上油布,入夜锁上院门,不许人进进出出的,等着明日一早再整理这些行李。

晚上用过饭食,姜嫿早早的歇息,她身上还酸软着,昨儿那人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兴致,折腾一晚上,也不嫌累人,她反正是受不住,往后不会让他这样胡来。

姜嫿睡熟后,却不知京城因她而起了多大的动荡。

……

从辎车上跳下去的少年出巷子后找了个乞丐堆躲起来,等到夜色,降临,在乞丐堆里昏昏欲睡的少年猛地惊醒过来,屈身弯腰从乞丐堆爬出来,裹紧身上单薄衣衫,矫健的拐进一条胡同里,连着七拐八拐绕道内城的一条主干线再入青竹巷里,这条巷子里住的多是武将人家,守卫森严,大门户都有人把守着。

他在一挂着董府的牌匾下停住,那大宅门前有两护卫把守,面容肃然,手握长矛,少年上前,两人立即把人拦下,呵斥道:「退下!何人如此胆大,竟然擅长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家!」

少年的身子似乎有些抖,从怀中摸出一枚满是污渍的玉佩来,递给两名护卫:哑声道:「我要见董指挥使。」

护卫喝斥道:「哪里来的乞丐,还不赶紧滚开!」

少年埋着头,「你们将这玉佩递给董干坤,他自会出来见我!」

两护卫皱眉,又面面相觑,这少年瘦弱,个子却很高,五官长的也是不错,可身上脏乱,他们也摸不清少年来路,冲疑片刻,其中一人接过玉佩,嘱咐另外一人将这少年好生看押起来,他转身进府去通禀董大人,这里是董府,里头住的是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大人。

护卫拿着玉佩进宅,董干坤正在书房忙碌着,太子已经消失三年,生死未卜,他的妹妹,也正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太子生母悲痛欲绝,整整三年都在寻太子殿下,差点哭瞎双眼,他心里亦不好受,太子殿下是他的外甥,他也找了整整三年,当年太子殿下还只有十一岁,不过半大少年。

三年前,圣上带领宫中太子皇子皇后妃子与重臣前往太溪谷秋狩,太溪谷距离京都两百多公里,声势浩荡,却不想这次秋狩却出了事,太子殿下消失无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屍,圣上震怒,令停止秋狩,寻太子,整个偌大的太溪谷却寻不到人,寻了整整一月,京城不可无人,圣上带人回京,至此再也不见太子的踪迹。

这三年来,圣上派遣无数人去寻,却依旧没有半分消息,只怕太子殿下凶多吉少,连着皇上都已放弃,皇后却是不肯,哭着求娘家人帮着寻找。

他也没有放弃过。

今日各地涝灾逃难出来的流民四处逃难,已经有流民涌来京城,圣上怕这些流民身上带着瘟疫与各种疾病,命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司派士兵严防查守,不许流民进京,在城外设支棚施粥,每日京城的人流量本就大,偏还流民来袭,实在忙碌的很,今日他去外城门处查看,还听见有守卫禀告有十来辆辎车京城,可要查看,最后去问,原是状元郎大人家眷行李入京,自然全都放行,他当时就站在城门边上,还多看两眼那辎车。

虽是严防流民,可这样明显就不是流民的,自然是要放行的,没什么可查的,若是每个人都要查,那当真是查不完的。

董干坤正写着折子,听见房门敲响,令人进来,见是守门的护卫,问道:「可有什么事儿?」

护卫道:「回禀大人,府前来了位少年,身上脏乱,说要见您,属下拦着,那少年递了块玉佩过来,直呼大人名讳……」不等他说完,董干坤预料到什么,猛的起身带倒身后的太师椅,激动道:「快快,将玉佩递给我瞧瞧!」

护卫心中一紧,知晓那少年肯定大有来头,不敢耽误,立刻双手奉上玉佩,董干坤抓过玉佩,仔细端详,玉佩上满是污渍,他却仍然看的清楚,这枚玉佩是太子殿下随便带了五六年的玉佩,他心潮澎拜,热泪盈眶,抖着声道:「快,快些带我出去瞧瞧。」

董干坤再也顾不得其他,激动朝着走去,几乎是踉跄的奔跑出去。

很快到董府门前,董干坤见到一高个少年被护卫看守着,他上前一把抓住少年,少年低垂的头慢慢抬起,俊美的五官展露在董大人面前,少年轻轻唤道:「舅舅……」

董干坤老泪纵横,死死的抓着少年,「煜儿,你你可算是回来了。」当即就要跪下,少年一把拦住,「舅舅不用如此多礼,我才回京,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舅舅帮忙,不若先同舅舅回府再商议。」

两名护卫胆颤心惊,能够唤董大人一声舅舅的,且还是如此狼狈模样的,怕只剩下失踪三年的太子殿下赵煜!

董干坤抹把眼泪,拉着少年进府,边走边道:「太子殿下这三年到底去了何处,你母后这三年快要将眼睛哭瞎……」少年听闻,也红了眼眶,紧紧攥着拳,低声道:「当年太溪谷秋狩,我追着一头公鹿而去,想着射下那鹿呈给父王,不想渐渐跑远,身后传来利刃之声,待我反应过来,手臂已被射伤,知有人想要我命,头也不回的乘马逃离,这一逃就离开太溪谷,最后不知去到何处,那追杀我的人亦不肯放过,死死跟着,后来我看实在躲不开,偷偷溜到一条船上,东躲西藏整整三年,三月初差点一命呜呼,幸得恩人相救,后来我又躲藏几月,才偷偷溜回京城……」

这其中的艰辛不说也罢,当初要不是被姜家那位大姑娘捡回去,他那次怕已经丢了性命的。

董干坤听的胆颤心惊,恨的咬牙切齿,「就算不说,也该知道是谁想要太子殿下的性命。」无非就是宫里头的那几位,这九五至尊的位置谁不觊觎,圣上喜爱太子,若不出意外,往后这帝王的位置定是由着太子殿下继承,难怪他们想要太子性命,只是到底是谁所为,一时半会的他们也不清楚。

不过眼下还有事情要做,董干坤道:「不知救了太子殿下的哪户人家?等着殿下回宫,也好拟旨嘉赏。」

赵煜缓缓摇头:「舅舅,使不得,如今敌在暗,若是知晓有人救我,杀不死我,或许会去为难恩人,我当初命悬一线,亏得她救我,这一路能够安稳入京,也是多亏的她,等着日后若有可能,寻了别的机会嘉赏就是,这事儿暂且不提吧。」

董干坤点头道:「太子殿下说的是,这事儿往后再说吧,如今紧要是的送您回宫去,皇后娘娘若知道您还平平安安,定是欢喜的不成。」

这三年,只有赵煜自个知晓过的多凄惨,他原本性子温和,不愿与兄弟们争抢,三年的凄苦却让他看透不少,如今,他也想要那个高位了,想要高高在人,再也无人敢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