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番外二1
【玄衣番外】
四季轮转,朝去暮来。眨眼间, 尘寰已度二百年。
昔日那位长箫御兽、浑身玄鳞的魔族少主, 早已成了邈如旷世的传说。爱恨别离、痴妄悔悟,历经了漫长的颠荡, 亦被酿作了一壶无人问津的苦酒,於文人墨客的笔杆下,再也惊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了。
这两个月, 仙门百家谈论得最多的人物, 莫过於衡州封氏的那位离奇失踪了十二年、最近才重新现身的家主夫人。
这件事儿说起来也挺让人扼腕叹息的。这位封夫人在出嫁前便是弁州有名的美人,才貌兼备, 家世优越。与那时尚未接任家主之位的封氏大公子情投意合,门当户对, 结为了夫妇。
然而, 幸福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成亲一个月后,封夫人外出踏青, 遭到了一群猖獗的贼人所劫掠。财物被洗劫一空,侍卫皆成了刀下亡魂,封夫人也不知所踪了。
震怒的封大公子闻讯而至,凭借残留的马蹄痕迹,判断出贼人往西朔山的方向逃去了。
众所周知, 西朔山一带, 林海茫茫, 地广人稀, 常有凶猛魔兽出没, 是片复杂而危机四伏的广袤山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时正值雨水季节。磅礴的雨水将马匹的足迹冲得一干二净。
活要见人,死要见屍,封大公子红着眼,命人日夜不停地搜山寻人,声势很浩大。奈何,连最基本的方向线索也失去了,再怎么样找都是徒劳。
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落到了贼窝里,活着的几率很大。只不过,这样活着,未必就比死掉更舒服。
便是这样,音讯一断十二年。
第一年,第二年,寻人从未停歇过。第三年,第四年……仍没有半点进展,让人倍感绝望。虽然没人敢明着说出来,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封夫人就算没死,也多半是回不来了。
第五年,封大公子接任了家主之位,不得不为家族考虑,新娶了一位夫人,翌年就抱上了孩子。
封小夫人体贴温柔,新出生的孩子又精灵可爱,寻人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封家主慢慢就死了心。西朔山那一带的寻人,也渐渐停了下来。
有句话说,造化弄人。老天爷不让你找到一个人时,你上天下地也不能如愿。时机一旦到了,你苦苦追寻的东西,就会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便是在这第十二年,封家主因要事途径西朔山,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见到了他失踪了十二年的夫人。
虽说衣裳比较破旧,但是看得出来,她这些年里过得不错。离了高门大户的娇惯,可她脸上、双手却见不到多少风霜痕迹。封家主激动万分,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抖着声音喊她的小名。
然而,封夫人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她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甩开了夫君的手,戒备地滚到了一边去,神情极为陌生。那模样,就跟见了鬼差不多。
——她已经疯了,也忘记了他是谁了。
封家主被泼了一盆冷水,勉强冷静了下来。一个黑影惊呼一声「娘」,抱着一袋干粮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先他一步扶起了地上的女人。
彼此一打照面,他才看见这是个半大的少女,生得一副精致清艳的眉目,与封夫人少女时的模样,几近一模一样。
这个孩子今年十二岁了,算算时间,就是在封夫人失踪的那年怀上的。
疯了也没关系,人回来了就好,封家主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她们的疑虑,将母女二人带了回去。
当时有相当多的村人看见了认亲的全程,翌日,这消息就不胫而走,在仙门百家引起了轩然大波,一片譁然。
这个小声说:「听说那封夫人这些年一直被山贼的头子关在了山上。」
那个绘声绘色道:「我还听闻啊,那头子对她很好,只除了不让她走,其它时候都对她百依百顺,什么活都不用她干。难怪这么个娇滴滴的女人在深山里住了那么久,也没熬成残花败柳。听伺候她洗澡的侍女说,她手上连半点茧子也没有。」
「嘿,我想起来了,西朔山两个月前不是才起了场大火吗?估计就是山贼窝出了事,她才脱得了身,苦尽甘来了啊。」
「哪有什么苦尽甘来,都十多年了,我就不信封家主心里没有疙瘩。再说,人都疯了,见到谁都又踢又咬的,啧啧,造孽啊。」
更有人不怀好意地道:「要我说啊,那个孩子也未必是封家主的种。一年十二个月,谁知道是哪个月怀上的?」
……
流言四起。不管封家主心里怎么想,他都一口咬定了那个孩子是在他们夫妻新婚的一个月里怀上的,为她取名为「封妩」,又将母女两人妥善且低调地安置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让他们免受侵扰,并请来了大夫为封夫人看病。
做完这一切后,他雷厉风行地杖毙了几个乱嚼舌根的仆从,杀鸡儆猴、止住谣言的源头后,外面的风言风语总算消停了大半。
他安置妻女的地方,便是封氏所有的、建在西朔山下的一个庄园。绵延的高墙上空布满了禁制,防卫十分森严,魔族难以穿透,既静谧又远离人烟,确实是个养病宁心的好地方。
午时,阳光正烈。
庄园中有个水光潋灩的大莲池,一艘小木舟轻轻地在水波上荡漾。一个娇小的人影好不惬意地在船上午睡,两条腿懒洋洋地交叠在一块,一只裤管朝上挽起,露出了半截嫩生生的莹白小腿,右手搭在了船沿外,指尖差一点儿就碰到水了。红黑金白的锦鲤在水中穿梭,偶尔会碰到她一缕落入水中的、随波飘荡的柔软乌发。
两个侍女抱着木盆从曲桥上走过,见到这躺没躺相的一幕,互相使了个眼色。
自有人因为乱嚼舌根被杖毙后,再也没人敢对外乱传谣言了。不过在山庄中,仍免不了会议论一两句。
「小姐怎么又在船上睡觉了?」
「唉,到底是个野丫头,惯了在山里爬树掏鸟蛋,养了个粗野刁蛮的性子呗。这庄里又没人陪她说话,又不能出去,她能怎么办?只能自己找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