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有载,在一百多年前,魔族人通过一道裂缝来到九州,并以裂缝为据点,源源不断地把战斗人员送来,才会像瘟疫一样扩散到四处。
初来九州时,由於不习惯这边充沛的光线,「门」是开在地下的。这些高耸的空心山石,便是他们栖居过的巢穴遗址。进入内部,顺其前行,或许能找到魔界之门的旧址。
只可惜,绕了一圈,山壁完好无暇,坚硬嶙峋,压根儿找不到裂口可进入。
姬砚奚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该如何进去才好?」
在场的数百人都连续御剑了一路,灵力耗损较大,如今都颇为疲累,三三两两地以剑支地,在一旁歇息。一时之间,没人有心思回答姬砚奚的问题。
贺熠没有与那柄丛熙宗临时扔给他的青铜破剑结契,故而刚才一直是被提溜过来的,此时精神十足,晃了过来,摊手道:「多简单呀,炸开它就好了。」
事关重大,在出发前,有爆破之力的符咒自然会被众人携带在身,刚才在对付魔兽时就用掉了不少。
这山石厚度不明,把剩余的符咒全扔上去,不知炸不炸得开。
事关重大,终於有人愿意听贺熠说话了。曾经在仙盟大会上为贺熠说话的茗宗主第一个搭理了他:「这确实是个法子。但是,万一炸不开,符咒又用完了,岂不是……」
贺熠得意道:「笑话,也不想想看魔兽多大一只。这些山石本来就不大,石头要是厚过头了,可以让魔兽进出的口子就小,换了是你,建巢穴的时候,会这么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话说得不太动听,但道理却很通俗易懂。
姬家的少年们则围在了姬钺白身边。
都已经追到这里了,却还是见不到简禾与夜阑雨的踪迹,姬钺白满脸寒霜。只是,在面对这些依仗信赖他的小辈时,他仍是勒令自己冷静下来,回身道:「大家都没有受伤吧?」
众少年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了摇头。
「我们没事。」
「灵力耗损得有点多……还有点滞涩。看来古战场遏制灵力的说法是真的。」
「我们一会儿真的要炸开这里进去吗?」
「不急。」姬钺白沉吟了一下,道:「都先清点一下自己身上的法器和符咒,休憩片刻。」
有主心骨在场,少年们都松了口气,纷纷信赖地点头。
在贺熠的提一下,众人都基本认同了用符咒炸开山壁的做法,正冒着哗哗雨势,从自己的箭袖中掏出各色符咒。
这种时候,两袖清风、两兜空空的贺熠又融不进去了。他无聊地倒退了数步,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边,忽然怔了怔,侧过头去,盯着远处,喃喃道:「奇怪。」
姬钺白正好与众小辈踏水走近山石,经过了贺熠身边,驻足道:「什么奇怪。」
「那里。」贺熠抬手,指向了两座山石之间的一条幽暗的狭道,肯定地道:「有东西在。」
彼此之间的距离在百米以上,光线暗,天气差,视觉、听觉、嗅觉都被无限地削弱了。众少年看不清,警惕道:「有什么东西?」
姬钺白的回答是直接抽出了绛仪的金弦。浮光闪烁的金弦一端卷携了一枚放光的火石,抛掷向远处,啪地一声在数十米外炸开了。
被这响声惊动,在翻找符咒的人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头来。
仙门的火石的点燃不受环境影响,但是,抆出来的火花却不敌雨水,只明亮了两秒,就被浇熄成一缕白烟了。
但就是这短暂的一刹那,灼烈的光芒足以让众人窥见那狭道藏着什么东西。
——不是魔兽,不是魍魉。狭道之中,竟然爬满了一只只足有拳头大小的漆黑虫子。
「悉悉索索……」
不知何时,他们的周围都响起了这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所有人的头皮都炸开了阵阵的麻意,某些经验匮乏、年纪尚轻的弟子,面上已爬满了毫不掩饰的恐惧。
他们被包围了!
「不是说下雨天了不会有毒虫飞出来、爬出来的了吗?!」
贺熠道:「谁说它们是『飞』和『爬』过来的?它们是『游』过来的!」
古战场乃是一片无边荒漠,偶尔找到一个水洼,里面多半养着毒虫。一场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十年也难得一见的暴雨,让积水没过了他们的靴面,水洼被填平,满溢出来。整片荒漠,就此成了一个浅浅的水塘,毒虫就此游出了水洼。
姬钺白深吸口气,厉声道:「都不要愣着了,往上爬,加紧炸开石壁!」
回过神来的宗主也跟着道:「没错!伤患都爬上去,别掺和了!」
「其他人都把剑拿起来,御剑!离开地面!」
凡是手中有符咒的人,都忙不迭地攀上了石山,朱砂符被一叠叠地扔到了山石上。
即便渗了水,符咒依旧威力不减。轰隆轰隆声不绝於耳,震荡得砂石不断滚落。
而毒虫们并没有给予他们喘息的空间,正像扩散的墨水,飞快地朝这边包饶过来。唯一不幸之中的大幸,就是它们不会飞,无法一下子覆盖住整个人。只要御剑离开地面,短时间内不会被它们咬到。
不过,这也并非长久之计,众人的灵力本就滞涩,只能堪堪撑起自己一个人。若没等炸开裂口,人就从剑上掉下去,那就必死无疑了。
贺熠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青铜剑没有认主,御不了剑。即使认了主,这么烂的武器也抵不住强悍的灵力灌注。在所有人都上了剑后,他无计可施,却也不甘心束手就擒,就地一个打滚,抢过了一个装满了火石的布袋,灵活地攀上了最靠近自己的那块山石。
火石扔下去时,炽热的火焰确实能吓退毒虫,让其不敢朝上爬。可是,一块火石只能支撑几秒钟,袋子很快就见底了。贺熠气急败坏,将袋子扔到了水中,蠢蠢欲动的毒虫见到不再有威胁,重新朝上蔓延,越来越近了……
千钧一发之际,后方一个丛熙宗的弟子怒吼道:「喂!接好了!」
疾风袭来,贺熠倒挂翻身,敏捷地反手接住了迎面飞来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弃仙。
在危难关头,丛熙宗的人居然将收缴已久的弃仙还给他了。
天无绝人之路,贺熠拔剑出鞘,灵力灌注,剑光澄莹。在毒虫爬到身上前,他已经踩着弃仙,悬在了空中,惊险地免於一死。
观之全场,大部分人的剑的剑光都颇为黯淡,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有人崩溃地催促道:「还没炸开吗?快点啊!」
那边混乱的炸裂声中,抽空传来了一句回答:「我们也想快点啊!」
「等等!炸开了炸开了!里面真的是空心的!有回声,应该空间很大!」
「但这也太小了吧,只能塞进一个拳头啊!」
「糟了,没有符咒了!」
「不要炸了,裂口有了,都拿剑出来,朝着这里砍!」
剑光横七竖八,贯彻天际,终於让他们破开了一个足以让成年人通过的入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争先恐后地钻入其中。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空气飘着一股霉味。没有光源,只能靠剑光窥见局部,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落到了底。
容纳了好几百人,却丝毫不觉得拥挤,可想而知这里有多大。
抬头去看那裂口,大雨如同一条窍细而浑浊的小瀑布,从裂口处流了进来,不少毒虫随之被冲进洞中。
「这里有块高出来的地,大家都上来吧!」
众人一窝蜂地踩上了干燥的高地,这下子,甭管再有多少会水的毒虫涌进来,也无法触及他们了。
就在站稳后不久,环境忽然地动山摇。一声巨响,山石坍塌,那个好不容易被炸开的裂口被石块堵住了,雨水瀑布霎时断了流。寂静的环境中,只剩下了数百人的喘息声。
半晌,有人小声道:「我们……是被困死了吗?」
刚才已经证实过了,如果没有裂口,光用剑劈砍,很难捣出一个大洞。爆破的符咒已经被他们丢了个精光,灵力也几乎耗尽,这下还怎么出去?
「我更在意的是,魔兽的巢穴到底长什么样子。这里也太暗了吧。」
姬钺白站在角落,拧掉了衣袖上的水珠。肩膀却忽然碰到了一个镶嵌在石壁上的东西,触手冰冷,摸其形状,似乎是一盏壁灯。
「是灯?」姬钺白蹙眉,后退了一步,问道:「谁身上还有火折子?」
姬砚奚道:「我有。」
姬钺白抆亮了火折子,扔进了灯芯里。飒地一声,火光照亮了一盏古铜壁灯。让人惊讶的是,它的四周还结着长长的导火线,才点亮了一盏,焰光即如烟火绽放,沿着复杂的火线,围绕着洞穴,一圈一圈地朝上延展,将次序排布的一盏盏壁灯都点燃了!
灯火通明,一览无遗。
大家这才看见,这里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简陋的石山洞,而是一座庞大的地宫。繁复的青铜壁画满目皆是,落满了灰烬,刻的都是些看不懂的故事。在微微晃动的金色烛光下,神秘古朴,又透着丝丝的诡谲。
高处的洞壁上,还像蜂窝一样有好几圈的廊口,不知道通向的是什么地方。
这一百多年来,魔族人隐居山野、避世不出。在玄衣出现之前,无论魔族人去到哪里,都只有被排斥挨打的份儿。这落魄的处境,难免让人怀疑一百多年前的他们,是否真的有在这片土地上称王称霸的实力。
直到窥见这片巍峨的地宫的一角,众人震撼之余,终於在恍惚间摒弃了自己那点怀疑。
一名宗主喜道:「魔族人喜欢将魔兽养於外圈,自己则住在内圈。我们这下是直接找到了内圈来了,魔界大门的遗址,一定就在这其中一条密道里!」
……
…………
另一边。
先将时间倒退回大雨之前,毒虫的围攻开始减弱的时候。
简禾能感觉到静止了许久的玄衣动了起来,大概是不想颠到她,他走得很慢。持续许久,她的眼前终於重新出现了一线光。
玄衣前足微取,伏地低头,将她与夜阑雨前后吐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放简禾落地时,动作颇轻柔,对待夜阑雨却粗暴很多。
夜阑雨的足踝本就扭伤了,落地时无法缓冲,再加上他有轻微的洁癖,落地时,那表情像是几乎要吐血了。
简禾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爬起身来。系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主线剧情进展,咸鱼值—100,即时总值:100点。」
一阵炽热的气息喷薄在了简禾的头顶,她愣愣地抬起了头。
玄衣正弯下腰来,一双巨大的眼珠凝视着她。
上一次与玄衣的成年兽形这么接近时,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世事难料,那一次,他现出兽形是为了杀她。这一次,却是保护了她。
简禾有些发抖,不由自主地轻轻伸手,摸了摸他粗糙的鳞片。玄衣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地任她抚摸。
倏然,简禾的手心空了。眼前的巨兽溃散成了浓重的魔气,拧转重聚,渐而化作了一个颀长的男子。
站定之后,玄衣长吁一口气,微微晃了一下,当着简禾的面,额心溢出了一缕暗红色的血晕。
虽说毒性不入他血,可是,拔走了一片鳞片的地方,也还是被伤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