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钺白:「……」
两人分开以后,一同凑到了刚才简禾碰到的石缝之间。
这个山洞底部都是屍体,这里也不例外,压了好几具腐烂过半的屍体。那把剑柄被压在了他们身后的石头下。剑身黯淡无光,积满泥尘。但却能看到它的剑鞘并没有被腐蚀过的痕迹。
两人一同使力,又是蹬腿又是滚地,才把它拉了出来。姬钺白脱下了外衣,抆干净了它的剑鞘,简禾也照做。
看清其原貌时,她心跳骤然加快——此剑剑鞘漆黑,缠绕金索。没错了,就是她所知的绛仪!
怪不得系统说一定要她在场才能完成副本。原来绛仪是在姬钺白兽性大发的时候,就这么被意外发现的。试想下来的是贺熠,是姬砚奚……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像。
简禾抆了把汗,道:「它被压得那么深,一定是仙魔大战时期意外被埋在这里的剑。埋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被融化,一定可以对那只檮杌造成伤害。」
剑身无光,即是前主已逝,剑灵还没有认主。
原本,拔剑滴血,剑就可认主。然而,这把剑材质未明,还在邪祟的屍堆之中浸淫了这么多年,必然也染上了血性,早已不再是普通的仙剑,而是一把喂满了血的凶器。若拔剑者压制不住,般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看到剑柄没抆干净,简禾在口袋里东摸摸西摸摸,原本想摸一张手绢出来,谁知却摸到了一个意外的东西。
躺在她手心的,正是在当初玉花神女节时被扔到了她头发上的那株小小的麦穗。当时揣进了衣兜里,回去后也忘了拿出来。衣服都洗过了,它居然还没有散掉。
「你看,神女的麦穗原来还在我口袋里。」简禾把它放到了姬钺白没有持剑的手上,笑眯眯道:「这肯定是在预示着我们这次能逢凶化吉。给你,拿着它再拔剑。」
麦穗泡过水,已经弯成了一个圆圈,首尾相连,如同指环。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姬钺白不由自主地把这个指环推上了她的无名指。
简禾一愣。
时人尚仙,因仙门之人常要舞剑,指环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累赘。故而,这种饰品一点也不流行,自然也没有「无名指戴婚戒」这类的衍生文化。
所以,姬钺白这举动,应该是巧合的吧?不然,谁会教他这种东西?
「又还给我啦?」简禾动了动手指,道:「罢了,反正咱们也成亲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我的东西也是你的,你中有我,我中有……」
姬钺白忽然道:「迩迩,其实,我有句话一直都没跟你说。」
「什么?」
「原本,要与你成亲的人并不是我。原本,我觉得这是无所谓的。」姬钺白弯唇,轻声道:「可我现在觉得,跟你成亲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我兄长,实在是太好了。」
简禾怔住了。
话毕於此,姬钺白沉下心来,握住了剑柄,铮然拔剑。
就在利刃出鞘的那一秒,在这空荡荡的山洞中,仿佛回荡起了百年以来葬身於此的冤魂呼叫,尖锐悠长,震人心魄。整把剑都在不安分地嗡嗡震动。
简禾凑得太近,首当其冲,眼前一黑。
姬钺白当机立断,割破指尖,让指尖之血落於其上。戾啸声止,通体发红的剑刃骤然一亮,靠近剑柄之处,可见两个瘦长的古字——绛仪。漆黑的剑柄之上,缠绕的金索潺潺转动了起来,如有生命力。
「太好了,认主成功了!」简禾抹掉了自己不知何时流出的鼻血,道:「该怎么杀掉那只檮杌?它有什么弱点吗?」
「它身上虽然没有铠甲,可全身乃至颈部的皮毛,都裹了一层厚厚的屍油。它体型巨大,所以在皮毛之下,又有一层厚厚的肌肉。如果劈砍身体,可能耗尽体力,也没法杀掉它。」姬钺白顿了顿,道:「它唯一没有皮毛包裹的地方,是它的面部。」
简禾道:「还有,它的酸液也够呛,万一喷到人的身上可就麻烦了。」
姬钺白以剑支地,摇头道:「它似乎不是时时都可以呕出那种酸液。不然,刚才我与它对峙时,必然无法幸免。」
「也对,它分泌那种东西也要时间。刚才铁定是把所有老底都交出来了。正是这样,我们才不能给它缓冲的机会。」
姬钺白沉吟了片刻。绛仪的金索若绕指柔般缠上了他的指节。可当他心中有杀气一闪而过,它便猝然绷直,杀气腾腾。
姬钺白抬眼,道:「我想到了。」
幽黑的山洞之中,已过了两个时辰。
檮杌在山壁上撞击了数次,插在了它上颌的剑,便如同断裂的牙签一样被磕断了。然而,仍余下一小段留在了肉中,刺刺地痛着,却没法□□。
被这悠长而细密的痛处折磨,它在洞中发狠地横冲直撞,不断嘶吼。偏偏让它陷入这种境地的始作俑者却好似突然消失了,根本找不到人。
正当此时,漆黑的山洞中,忽然有一道刺眼的光在它身后晃了晃。檮杌浑浊的眼球慢慢转动,看到了远处的山缝上,站了一个不断扭动,并在浮夸地甩动外衣的大活人,正是简禾:「我在这里!来抓我啊!」
檮杌怒啸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冲向了简禾。这样的冲势之下,若是人闪躲不及,恐怕会被瞬间碾成肉泥!
瞬息之间,彼此的距离就拉近了不少。千钧一发之际,简禾的身体突然朝上一提,原来是她的后腰就绑着一根长长的带子,是由好几条腰带绑成的,如同升降带。
她这一上去,灵敏地抱住了山壁上凸起的一块小石,取而代之地落下来的,是一道狠戾的影子。
姬钺白一跃而下,跪在了檮杌的兽口之中。绛仪的剑鞘惊险地竖直了,卡在了上下牙之中。
虽然不痛,可明明猎物在口,却无法合拢嘴巴,激得檮杌越发焦躁,狂龙摆尾,不断往障中的山石上撞。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只要姬钺白有一星半点的身体露在外面,就会瞬间被碾成粉末!
在狂猛的摇晃与冲天的酸气之中,姬钺白单膝跪地,手扶剑鞘,浑身浴血,艳红更甚。被紮在了他腰间的绛仪剑刃嗡嗡鸣响,缠绕在剑鞘上的金弦如有灵性,卷在了他的指腹上。
电光火石间,姬钺白抬手一抛,金弦的一端缠於剑鞘之上,下方那端,则卷於一颗弯曲的下牙中。金光浮跃,清辉闪烁,屍山血海之中,现出了一张巨大的弓。
姬钺白眼神冰寒,抬手平肩,绛仪剑刃成箭,削肉如泥的金弦紧紧地勒入了他的指腹,直至切割得血肉模糊。
换了是其他人,根本无法把这道金弦人为地延展到这个地步。这已经是极致了。
任其如何甩动,姬钺白仍紧握住剑鞘。箭在弦上,弦如满月,耳旁已经听不进任何的杂声,只死死地瞄准了檮杌深如巨洞的喉咙。
一直等,直至它尝试把他吞下去时,挡在喉咙前的舌头挪开,暴露出了喉管鲜嫩的血肉——
姬钺白倏地放箭。
血红色的长剑如流星般飞溅而出,无数冤死者的哀嚎裹挟於其中,铺天盖地地碾压而来,直直地迸射入檮杌的体内,冲破了它最脆弱的防线!
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檮杌满地翻滚,绛仪剑鞘歪斜,在它上下牙合上之前,姬钺白已经抽身而出,攀在石壁上,一跃而上,大口喘气。
在那张恶臭的大嘴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又用了全部的力气去持弓,姬钺白的虎口已被金弦反震得崩裂流血,衣袍与靴子都被腐蚀了一部分,正滴滴答答地融化着,好在没有碰到皮肤。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覆盖在了他头顶。垂死的檮杌心有不甘,竟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把他咬成两半!
然而,他的身体却被一道大力推开了:「快走开!」
简禾推开了姬钺白,跌入这怪物口中的时候,上下齿如同放慢动作,一寸寸地合上,她最后看到的,是姬钺白目眦欲裂的神情,以及他伸向自己的手。
下一瞬,全世界归於黑暗。
估计这东西还在四处乱撞,它的嘴巴很大,如同一座屋子,简禾虽然没有被咬成两半,可也根本站不起来,在里面滚来滚去,苦不堪言。
为了躲避那根要把她卷入腹中的舌头,她一头撞到了那口尖锐的獠牙之上,头被划拉了一下。
那根猩红的舌头缠到了跟前,简禾一边蹬它,在口袋里胡乱一摸,急中生智,把贺熠给她的那颗毒药往它舌上的伤口上用力一按,塞进了血肉之中。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岂料那毒药一进去,它的舌头便骤然僵直了起来,冒出了滚滚的白烟,竟然开始滋滋地融化。
简禾:「……」
次奥!这威力也太大了吧!
贺熠的这颗毒药已经不是毒药了,而是硫酸凝缩物了吧?!
死前还要再遭一波折磨,这玩意儿终於咬不住牙关了。简禾全身沾满了口水,被吐到了屍堆里,大呕特呕起来,眼前发花。
檮杌终於不支,轰然落地,没了声息。
简禾几乎要把黄胆水都呕出来了,涣散的视线好半晌才合一,看到障局正在消散。
危险已经被解除了,就在那废墟之中,她却看到,檮杌的肚子已经被刨开了一个大洞,有人在赤着手、像个疯子一样刨挖着,似乎想从里面拉出什么。
简禾剧烈咳嗽了数声,哑声道:「姬钺白,我在这里……」
那身影蓦地僵住了,缓缓回过头来,十指已经被腐蚀出了血泡,双眼亦是通红的,像是魔怔了的人。
他丢下了手中的剑,踉踉跄跄地朝简禾走来,越走越快,最后跪在了地上,死死地搂住了她。
简禾本就还没缓过劲儿来,这一被勒住,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