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谢晋其实是知道的,在他心里,少年不过是个用过即可丢的工具,谢行知和谢婉兮才是他的儿女,只要他们不太过分,不会伤及谢厌性命就可以。
如今见谢厌这样,他心中对少年的戒备少了些许,如此沉不住气,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应该不难哄骗。
“他们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解决问题不能使用暴力,你的房间我会让管家重新整理,但是现在,你必须要跟着一起去医院,还有你的蛇,不准再养。”
小黑蛇似乎听懂了,将谢厌缠得更紧。
谢厌故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跟着他们一起上车,直奔医院。
谢行知一直痛得大叫,孟白露终於忍不住叱駡:“谢延!行知要是出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谢厌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看过谢行知腿上的伤口,没有变色,应该是无毒的,但即便如此,她见宝贝儿子这么痛苦,身为母亲,怎么能忍得了?
这个野种不过才来一天不到,就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他们以后还怎么过?
到达医院后,经过上药包紮,谢行知的伤已无大碍,而且医生也说了,伤口无毒,也不深,让孟白露和谢晋不用担心。可是谢行知却一直喊着痛,看起来并不像是假装。
孟白露自然担忧不已,继续给谢行知拍片子,但结果就是,谢行知身体好得很,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就连谢婉兮都看不下去,趁没人注意,凑到谢行知耳边小声道:“哥,在家里装装样子就算了,片子都拍过了,你就省点力气吧,我都觉得尴尬。”
谢行知:“……”他是真的很痛!
最终,几人还是选择离开医院,回家休养,甚至连孟白露都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儿子是故意为之。
就在几人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谢厌忽然停下脚步,他心有所感地回首往医院看去。
上个世界,他修成道法,直觉本就极为强烈,再加上与小久相处两百多年,早已神魂相契,若是对方情绪波动强烈,自己便会产生某种奇异的感觉。
难道小久就在这座医院里?
停下来的谢厌并没有引起谢晋他们的注意,直到四人上车后,才发现谢厌已不知所踪。
晚上折腾这么久,谢晋早就筋疲力尽,他暗骂一声,不得不自己下车,回到医院找谢厌。
此时的谢厌正循着那一丝异样之感,一个一个病房找过去,但这种感觉一直隐隐约约,似有若无,他无法确定具体方位,每个病房都找过之后,竟无一丝发现。
似乎还有高级病房没有去找,他正要继续前行,气喘吁吁的谢晋就出现在他身后,小声斥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人?我找你找得……”
少年冷漠如刀的眼神让他情不自禁闭上嘴巴,他歇了几秒,还是不甘心道:“先回去。”
“谢晋,”谢厌淡淡出声,“如果不想家破人亡,我奉劝你一句,放弃你的想法。”
他现在急於寻找小久,压根不想继续陪这家人玩耍打发时间。
小八:“……”大大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其实它也能理解,若非大大心志坚定,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穿越中迷失本心了,而且他和九大大的每一次分离,都让他陷入一种暴躁慌乱之中,只是此前他根本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也只有九大大能够让宿主大大变得平和,真希望大大能够尽快找到九大大。
谢晋心中一惊,他眼中闪过慌乱,道:“什么想法?小延你到底在说什么?”
谢厌没有继续回答,而是转身往高级病房走去。
高级病房区住的病人都非富即贵,自然不会允许人随意进入,谢厌一身破烂衣服,压根进不去。他正想着用隐身符进去,心里面的那丝牵引感却倏然消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厌在原地怔愣半晌,头一次露出茫然的神色,他不敢去想小久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自从在上一个世界见识到小久的惨状之后,他就一直在担心此事,自己一秒钟找不到他,他就要多承受一秒钟的痛苦。
他随意从走廊上捉住一只鬼,问道:“你可知高级病房里住的都是谁?”
所幸,被他捉住的这只鬼生前就是隶属高级病房里的护士,照顾过不少病人,死后救死扶伤的执念不消,一直在这里游荡,见到一个大活人找自己说话,她先是惊愣住,而后极为兴奋道:“你能看到我?还能听到我说话?”
“回答我的问题。”谢厌冷漠地看着她。
鬼护士被他吓一跳,立刻歪着脑袋思考起来,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外蹦,“张国胜、刘晔玮、冯英才、贺……”说道这里,她突然止住,气愤道,“这些都是不能跟外人说的,你想干什么?”
“贺……”谢厌松开她,望向高级病房的方向,贺子归曾说过,他有亲人患了失魂之症。
常人的魂魄很难离体,除非外力强行干扰,如果贺子归的那位亲人真的突然患上失魂之症,定是因为有人用邪法作祟。
再进一步,如果这个失魂之症的病人就是小久呢?一想到这,谢厌就再也待不住,要知道魂魄离体的时间越长,就越孱弱,随着时间的流逝,魂魄的意识会渐渐退化,直到消失。
他立刻转身急步往医院外走去。
完全被无视的谢晋:“……”所以说,这个小崽子是个精神病患者吧?要不然他一直用一只手攥着空气,然后对着空气说什么,说完之后还当自己不存在,直接往医院外跑去。
真是有病!
谢厌直接让小八搜索贺家的位址,使用神行符,如流光一般消失在医院,等谢晋出来之后,再次看不见他的身影,只能狠狠捶了一下车身,最终憋屈地选择开车回家。
谢厌的速度实在太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等他停在贺宅门前的时候,才过去五分钟。
他伸手按了门铃。即便现在已是深夜,他也不愿再等明天。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出现在门后,见到谢厌,勉强压住被人打搅睡眠的怒意,问:“哪位?找谁?”
“谢延,找贺子归。”谢厌清淡无波的声音令管家睡意顿时消去大半。
贺子归本来半夜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过动静下楼,乘着月色来到院中,问:“孙叔,谁来了?”
“贺子归,是我。”
对谢厌声音极其敏感的贺子归立刻跑过去开门,对孙叔道:“孙叔,快去泡茶。”
“不用,”谢厌伸手将他拽出来,“跟我去趟医院。”
眼睁睁看着谢厌带着贺子归迅速消失在眼前,孙叔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吧?这速度是真实存在的吗?
而感受到神行符威力的贺子归,此时只想吐个翻天覆地。
“大师,你就算看我再不爽,也不用大半夜这么折磨我吧?”贺子归扶着医院的墙,要吐不吐。
“你那位得了失魂之症的亲人,是不是在这家医院?”谢厌盯着他问。
贺子归简直要晕,“你就是来问这个问题的,那你直接在我家门口问不就行了吗?干什么非要浪费神通跑这么远?”他见谢厌神色严肃,便立刻改口道,“是,我哥是在这里!”
“大大,他哥是贺家大少贺戟,已经沉睡三年。”小八迅速向谢厌汇报。
三年,谢厌心里顿时一悸,声音带着丝强撑的冷硬,“带我去见他。”
贺子归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直觉谢厌不会伤害他哥,於是认命地捂着不适的胃部,带他去往高级病房。
心情急切的谢厌便没注意到,在他们行至病房门口的时候,他手腕上的小黑蛇突然显得有些焦躁。
病房内,一个苍白瘦弱的男人闭目沉睡,看上去与死了无异,只有旁边的心率仪显示他并没有死亡。
贺子归正要问谢厌要干什么,就见他眼中的大师居然冲上去扒开他哥的病服。
等等!大师要干嘛?虽然他哥长得的确挺帅的,但大师也不至於这么重口味吧?
谢厌将男人扶着坐起,微颤着手掀开他的衣领,目光落在他的背脊之上。
“大师,你要对我哥做什么?”贺子归刚问完,突然就感觉病房内弥漫着一种阴寒之意。
谢厌抱着贺戟,倏然一笑,眸中却冰寒彻骨,“贺子归,将你哥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贺子归便坐在椅子上,吧啦吧啦说了一大推,连贺戟上学期间被很多女孩子追的事情都说得一清二楚。
从他没什么逻辑的话里提炼出最重要的资讯,谢厌平静却隐忍的目光落在贺戟极为瘦削的脸上。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的魂魄消失,但小久与他共同穿越好几个世界,神魂较之旁人更加凝实,三年时间应该不会轻易消散,但不管怎么说,小久现在都处於危险之中。
“贺子归,你先出去,我设法寻找你哥的魂魄。”谢厌轻声吩咐道。
瞅着自己还吊着的一条手臂,贺子归欲哭无泪,他也是病人啊,怎么一点人权都没有?听话地出了病房,关上门,他靠在走廊上,神色逐渐沉凝,希望大师能够把大哥的魂魄找回来,至於幕后之人,他贺家定会揪出来的!
病房中,谢厌从贺戟脑袋上取一根头发,托在掌心。小黑蛇不满地游过来,似乎不想看到谢厌对其他东西感兴趣。谢厌如今无暇关顾小蛇,便将它放在枕头边,令它不得动弹。
小蛇虽不悦,但还是选择乖乖听话。
道力托起发丝,谢厌沉心凝神,虚空画出一个符阵,再次催动道力,只见符阵金光一闪,那根发丝在里头转来转去,像是无头苍蝇一般,过了十几秒,发丝渐渐慢下来,其中一端生出丝丝缕缕的灰色絮状之物,凝为一条极细的丝线,慢吞吞向前探去。
谢厌紧紧盯着细线,心中有些诧异,按理说,在魂魄距离肉体很远的情况下,发丝只能显示一个大概的方位,但现在却似乎要与什么连上一般。
丝线的速度极慢,但是再慢,到最后还是探上了小黑蛇的脑袋,小黑蛇正无辜地瞅着谢厌,并悄摸摸动了一下身体,见谢厌陡然看过来,顿时吓一跳,不敢再动。
谢厌死死盯着它,心脏仿佛被无数的针刺中,泛起绵绵密密的疼意。贺子归的话,山上的符阵,以及现在的情形,终於让他恍然大悟。
小黑蛇的年龄应该不超过半岁,而贺戟的魂魄却已经离体三年,三年中,他的魂魄一直在外飘荡,没有肉体的庇护,渐渐被消磨,但在自我保护意识的催动下,他的魂魄附着在一颗还未生出意识的蛇卵上,这才得以安栖。
但不论是两年多的游荡,还是半年的寄居蛇身,都足以让一个成人的思想退化为犹如稚童一般,所以这条小蛇才会显现出灵性,却也只是灵性而已。
压抑住眸中的酸涩之意,谢厌向小蛇伸出手,声音极为低柔:“过来。”
小蛇用红信子舔了舔他的手心,高兴地游上去,盘踞身体,与谢厌对视。
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好喜欢好喜欢,就想一直赖在他身上不走。小蛇心中虽无法明确表达出这种意思,但一直有种本能,让它不由自主地靠近谢厌。在山中头一次碰到谢厌的时候,它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谢厌指腹在他脑袋上轻触,小蛇相当享受地眯起眼睛,小八嫉妒得不得了,它也想被大大捋毛!
目光落在贺戟脸上,谢厌心中思量,他没有破坏沅水村后山的符阵,想必那个布置符阵的人并未发觉贺戟的魂魄已经被自己带出,这样一来,自己就有时间慢慢温养贺戟的魂魄,待贺戟苏醒过来,那些账再算不冲。
他朝门外唤道:“贺子归。”
一直在外头等候的贺子归立刻跑进来,关上门,忐忑问道:“大师,有没有什么发现?”
谢厌向他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贺子归一边点头一边瞪大眼睛,瞅着谢厌不做声。
“大师,真的要把我哥带回家吗?”贺子归面露难色,这么一来,他会被他爸妈跟爷爷打死的!大哥现在可就是依靠输液维持生命啊!
谢厌瞟一眼他的胳臂,“你忘记你的胳臂是怎么好的了?”
贺子归顿时愣住,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啊!他来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还说他的手臂恢复得很好,而且以为他已经骨折两个月了……好吧,他就信大师这一次,被爸妈和爷爷三人连环打他也认了!
贺子归独自一人回家,谢厌则在医院陪了贺戟一夜。
他一夜未归,不知所踪,谢晋一大早起来,终於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顿时心慌意乱,忙召集人手去找。
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兔崽子,现在就是他的命,他昨晚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把他弄丢了呢!真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