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摇了摇头,脸上却没了之前那讥诮,反而多了些凛然深思,杨春看了眼他,心里暗自讥笑,果然权势面前,大部分人脱不了随波逐流,若是一般的内宦大铛,他们这些文人装装清高还好,但是这位傅督主,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陛下宠爱到这样地步的,谁敢轻忽得罪?
双林不知远处有人正暗暗打量品评他,他自跟着楚昭回朝后,就被楚昭捧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权宦之位,也渐渐习惯了到哪里都引人瞩目了,他正和因喜说话:「不知道公公今日面圣,倒是怠慢了。」
因喜看了他一眼,面上不阴不阳:「傅公公如今身份非比寻常,咱家还要仰仗傅公公呢。」
双林也不动气,只是含笑道:「公公是陛下跟前的老人儿了,实在过谦了,可见过陛下了?」
因喜道:「这次杂家办了贡品进京,特意还挑选了几个好孩子给陛下伺候,不敢随随便便,可是在我手里调理了半年,样样出色了,才敢送进来,适才陛下见了也说好,叫留下呢。」说完转了头过来叫后头跟着的一班小内侍道:「还不快上来见见你们傅爷爷,将来你们可就要在他的手上讨饭吃了。」
四个小内侍忙不迭地上来行礼,个个大概都只有十三四岁,青头白脸,水嫩伶俐得很,双林扫了一眼,眼光忽然在一个少年内侍脸上凝了下,那孩子颊粉唇朱,眉目如画,肌肤雪白——最关键的是,长得和当年的顾雪石几乎有七八分相似,他不过扫了眼,就转头含笑对因喜道:「因总管真是费心了。」
因喜笑得意味深长:「比不得傅公公这些年鞠躬尽瘁,深得圣心,声势赫赫啊。」
双林笑了笑,拱手与因喜别过,自去办事,忙碌了一会儿眼看着日光斜了,眼看又要到晚上,他昨夜被折腾狠了,今日身子乏,想了想叫了跟的敬忠来道:「我今晚到外宅去歇息,若是陛下问起,就说我有些事要处理。」
敬忠满脸为难:「不是说今天不出宫吗?听常欢姑姑说晚上陛下传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给你诊脉呢。」
双林皱眉道:「罢了吧,每次诊脉后就开些乱七八糟的太平方,吃得人烦,肯定又要不许我喝酒。」说完也不管敬忠,自己起了带了侍卫们径直出宫去了。
谁想到大概流年不顺,双林回到自己宅子前,才下轿子,眼看着胡同里忽然斜刺里扑出两个人出来:「我的儿啊!」双林随侍的侍卫全拔刀围了他起来将那两个男子逼住喝道:「哪里来的乞丐,如此大胆!」
只看到头前一个中年男子年约四十多岁,瘦削身材,白脸上三缕胡须,穿着颇有些落魄,被刀上的寒芒吓了一跳,打抖了一会儿忽然打起精神道:「大胆!我是你们傅公公的亲生父亲!」
双林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了下那男子,伸手挥退了侍卫们,那男子看到双林,又换了副哀伤面容道:「双林我儿啊!当年家里欠债,不得已卖了你,你当时还小,大概记不住阿爹了,没想到如今你已长成这么大了!阿爹一直牵挂着你啊,这些年打听了许久,如今才知道你竟然是被那丧尽天良的人牙子转卖进了宫里!一得了消息,我立刻就来看你了,你和你娘,真像。」一边又拉了身后一个年轻男子道:「这是你弟弟旭升啊。」
「旭升,快来见过你哥哥。」
双林看着那年轻男子上来,勉勉强强行了个礼,双林含笑微微偏了身并不受礼,笑道:「这位先生,傅双林这些年忝有微名,时不时有称是我亲人的人上门认亲,只是我入宫年纪太小,有些记不清家人了,也曾命人回过故乡探访过本家,却没有查到姓傅的人家有送儿子入宫的,为着不冒认祖宗的,因此都是先问清名姓来历,再交由顺天府查验的,不知这位先生尊讳?」
那中年男子脸上一僵,有些着急道:「我真的是你父亲李明周啊!」
双林愕然道:「李?难道不是姓傅?」
李明周脸上有些难堪道:「你有所不知……当年为父家境贫寒,入赘到傅家生了你,结果后来流年不利,傅家欠了好大一笔债,你娘也病逝了,没法子只得将你卖了,为父另找活路,没想到人牙子竟然是将你卖到了宫里!为父这些年虽然过得艰难,却仍是想着要将你赎回来啊,好不容易才探听到你如今在宫里,想来你这些年过得也苦啊!不过没关系,你弟弟有三个儿子,正可以过继一个给你为嗣,改姓为傅,咱们以后合家团聚,和和美美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