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云额上起了汗滴,这位陛下虽然年轻,却是带过兵打过仗军功累累不好欺瞒的,如今见他天颜深沈,冷肃漠然,一言直指要害,连忙垂头道:「陛下英明,末将有罪,且待末将下去严加审讯!」
楚昭冷哼了声,没说什么。
到了夜晚中军帐再次布军,楚昭布置了一番明日行军的打算,看到前来议事的黄云,又想起白天那民夫的事,问道:「那民夫的事审得如何了?」
黄云连忙请罪道:「那民夫确实可疑,给他上了夹棍,晕死过去了也未松口吐实,只是他身体孱弱,末将已命人先吊着他命,一定要令他招出指使的人,又命人搜过他全身上下,最可疑的是他居然是净身过的……」
楚昭原本漫不经心,他早认定那民夫是奸细,也并不在意如何,听到最后一句忽然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你说什么?」
黄云仍在继续道:「这的确非常可疑,只怕后头的人不寻常……」
楚昭忽然心里感觉到一阵颤栗,猝然站起来道:「朕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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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林在全身疼痛的叫嚣中半梦半醒,感觉到了地狱一般的干渴,感觉到有人扶着他给他喂水,流进口里的液体却是苦涩的,他迷蒙中依稀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然后有人在动他的腿,小腿骨一阵锐利的疼痛让他终於忍不住叫了出来,手脚也忍不住挣扎退缩,却被牢牢抱住了身子按着腿全身彷佛被捆绑住了一样一动都不能动,然后更剧烈的疼痛传来,他被这彷佛要破开大脑一般的疼痛给疼醒了,发出了尖锐的喊声,使出了更大的力气想要挣脱压制着自己的人。
抱着他的人手臂彷佛铁钳一样牢牢箝制着他,他擡头去看,视线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熟悉而沈痛的双眼里,四目对视了一会儿,那双眼睛变得冰冷下来:「太医在替你正骨,夹棍让你的骨头裂了,若不正骨好好调治,你这腿以后就废了。」
彷佛终於清醒了些,彷佛又仍然还在梦中,双林茫然低头看到果然是太医在替他腿上捆紮着夹板,绑上了纱布,疼痛让他全身都是汗,耳朵仍嗡嗡的发响,他努力放松了身体,却没有再呻吟。楚昭一直抱着他,感觉到他身子一直不可抑制地颤抖,等到太医都替他包紮好后,才将他放回床上,盖上被子,看他脸色青白,又已处於半昏迷的状态,嘴唇仍在微微颤抖着,想必是疼极,又想起那天看到他绳索加身,遍体鳞伤委顿在地,脸色白得犹如死了一样,抱起来的时候轻得彷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他当时的心情几乎绝望到了极点。
他想替他抆汗,却又收回了手,有些愤怒地想:都混成这样地步了,也不回宫!
他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他怕他控制不住心底的戾气和暴怒,然而眼前这人孱弱得一碰就碎,浑身都是辨认不出的新伤旧伤,一双腿更是惨不忍睹,也不知是如何变成了最低贱的民夫,在苦役和敌袭之间保下一条命,千里迢迢跑来报信,却被自己当成奸细审问受刑,他到底吃了多少苦?楚昭满肚子的气,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