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增鲁忙笑道:「叛王祸乱天下,王爷捷报连连,陛下圣心甚悦,特命左凤添大人和在下前来劳军,还望诸位多加勉励,早平叛乱,出京之时,陛下就有交代,王爷出征在外,礼数不必强求,只叮嘱下官们将劳军之物送到便好。」
楚昭道:「父皇隆恩,便是如此,君臣父子之礼岂可轻忽。」一边命人立时传了军中大将,又备下香案,自己回了帐中,匆匆梳洗后换了干净衣袍,接了劳军的旨意,又命人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接待天使,大帐之中,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楚昭坐在中央,看着诸将们喜笑颜开,面容淡漠,饮了几杯后便起了身回帐了,帐中还放着元狩帝赐下来的专门指明给他的东西,有按着他尺寸做好的衣袍靴子,有日常用的防疫病的药丸,有锋利的宝刀,有护身用的锁子甲,还有他爱吃的点心。
他也无心细看,只是一个人默默坐在那里发呆,帐子掀了起来,骆文镜走了进来,看到他如此,含笑道:「适才旁敲侧击问了下,如今京中倒是好消息的多,春闱案、福王案一事了了,太后和贵妃几乎是软禁在宫中再没见过人,太子摔伤了腿,听说,宫里傅双林公公,也刚提拔了御前副总管,那田内使还说了,这次陛下赏赐之物,还是傅公公亲自到内库盯着给您挑的。」
楚昭眉目深蹙,低头又掀了一托盘上的红布,看到里头满满的都是些金玉玩器,大概是看他出征在外,给他赏人用的,他低头拿了个文彩辉煌的纯金麒麟轻轻摩挲着不语,骆文镜看他如此,道:「殿下莫非是又犹豫心软了?如今情势虽然利於王爷,但是未尝不是帝王之心术,如今您领兵在外,兵权在手,陛下如此动作,恐怕不过是让殿下您安心平叛,等三王之乱一平,殿下回京,交出兵权之后,情况如何,又很难说了。毕竟陛下年富力强,一个太强的儿子和一个软弱但听话的儿子之间,只怕后者更容易掌控……殿下已错失过一次良机,削藩回京,这一次……」
楚昭久久不言,很久以后才有些涩然道:「海狼那边联系的如何了?」
骆文镜笑道:「自不必说,只待王爷一声令下,那闽王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朝野只以为闽王难攻,实际上於王爷来说,却是易如反掌,到时候朝廷只以为王爷还在闽中胶着战事,我们却可趁此良机,悄然率大军回京……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又有谭指挥使多年布下的人脉,必能以最小代价,取得京师。」
远方的风鼓噪而来,吹得营帐外头的旗帜噗噗做响,连帐中的烛光都动荡起来,地上的影子混乱不已,楚昭仍是默然不语,骆文镜顺手拿了托盘上一枚田黄石印章起来赏玩,一边笑道:「王爷不是早就下了决心吗?我们出其不意,宫里世子定然安全,到时候好好孝顺上皇,也是一样的,总比将来再次被压制在京中,太子楚昀若是真的上位,殿下到时候手无权柄,任人宰割……咦?」骆文镜忽然奇怪道:「这田黄章居然已刻了字了。」
历来皇帝赐物,类似田黄鸡血一类的印章,大部分都是州县所贡,只是空白石料,一般不会提前刻字,因此骆文镜十分惊奇,翻了过来努力辨认那上头的字,只是帐中光线幽暗,那字是阴刻,极为细小,一时居然看不出,楚昭却忽然心一动,从骆文镜手里拿过那印章看了眼,果然看到已刻了字,顺手在帐中案上拿了印台盖了印油,又拨亮了灯光,在案上纸张按了个印。
骆文镜看那印上犹如蚊蝇一般的小字,低声念道:「潜龙勿用?这哪里刻的,这勿字反了吧?」话音才落,两人面面相觑,已是反应过来,骆文镜悚然道:「适才那田太监说,这些赏赐,是傅公公挑的……难道……」
楚昭拿了那张纸递在了火上,看着那纸烧尽,脸上已难看之极,骆文镜低声道:「勿反?傅公公的意思是这个吗?」
骆文镜擡头看向楚昭,脸上也严肃了起来:「傅公公如今身在陛下身边……当初为保秘不外泄,您的安排,应该是未曾和他说过的,为何他如今却彷佛知道您的安排?难道事已外泄?」
他起身疾步来回走了几步道:「不,不该的,又或者,他知道些什么宫闱秘事?」
楚昭手里紧紧握住了那枚印章,久久才说了一句:「孤要……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