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权宦 陈灯 1876 字 2个月前

这一次澡泡得并不久,大约一炷香左右楚昭便起了身,看上去仍然一切如常,沈默而威严,眼角微微有些发红,看着也不过是热水水气薰的。就这么一会儿,年轻的太子似乎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一丝不苟地换了衣物,又去了书房,每晚太子依然要做了功课才入睡。

双林新来,值夜也还没有排上他,只晚上和冰原吃了顿饭算是接风,因此也早早便上了床,他被雾松唤醒:「殿下发烧了,去小厨房传些热水来,到寝殿来伺候!」又叮嘱了一句:「莫要多嘴!」

双林吃了一惊,匆匆忙起身换了衣物,匆匆去传了热水,亲手捧到寝殿,却见寝殿里只有几个内侍悄悄站着,看到雪石端着药在一旁道:「这药是能随便吃的?谁知道对症不对症?还是去传了御医来才是正经!否则明儿问罪起来,谁担得起?」声音急促焦虑。

楚昭从床上坐了起来,头发披下来,苍白的脸上涌着一层潮红,嘴唇也透着红,他擡了眼皮淡淡道:「不妨事的,这病因我有数,吃一剂柴胡逍遥散疏肝散郁便好了,不要惊动了人。」声音虽轻却很有威慑力。

雪石跺了跺脚:「谁不知道你这是从气郁上来的病?只是你这何苦来?」灯光下他眼圈都红了,一张脸上满满的都是焦灼,雾松和冰原都垂手在一旁,雾松看到双林端了水上来,连忙上前去打了热手巾递给楚昭,楚昭接过手巾抆了抆汗,显然有些疲软,低声道:「我知道你们要担着干系,只是母后如今这般,还要劳心劳力地照顾妹妹,莫要惊动她的好,倒教她又白白担心……不过是小病而已,我一向身子强健,明儿退了烧就好,莫要惊动御医房那边,留了记录。」

雪石道:「如今皇后娘娘与陛下僵着,你这一病,她知道你心里忧急,兴许借着这机会,倒能和殿下缓和了呢?如何反倒要捂着藏着?」

楚昭擡了头,额上沁着薄汗,眼珠子黑幽幽的,却谁都没看,只渺渺茫茫飘飘忽忽没个着落,过了一会儿才低低道:「今儿母后抱着我哭了一场,说对不住我,说她何尝不知道她这次让我难做,但是……她说,她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

雪石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捂了嘴唇,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楚昭看向黑魆魆的窗外,灯光下眼睛里似有一层泪光,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我身为人子,却不能解母之忧,不能护佑弟妹,如何反过来倒叫母后为了我忍气吞声呢?她不愿意原谅父皇,那我又如何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逼着母后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她若是自己想通了,和父皇言归於好,那也是她自己的抉择,我却断不肯再看母后是为了我违心做甚么自己不开心的事。」

雪石抽泣道:「殿下,你总是为旁人思虑太多了,叫我们看着心里苦。」

楚昭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药,将药一饮而尽,笑了笑道:「我不仅是一国太子,还是母后唯一的支柱了,放心吧,若是明天起床,烧还没退,那时候再传御医好了。」

雪石眼圈红红扶了他躺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放下床帐,转过头对雾松、冰原和双林道:「今晚大家辛苦点,好歹熬过来。」

雾松轻道:「自然的,您看您在房里伺候着,我和双林外殿候着,冰原且去歇息,待后半夜若是退了烧,只怕按殿下的性子,明儿还是要去御书房上学的,到时候冰原总要跟着的,若是没退,再叫他起来接班儿,你看如何?」

雪石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道:「也好。」

雾松便让双林端了水盆子出来,倒了水后在外殿支了个小炉,这宫里不许见明火,只有炭炉支着,煨着药,雾松倒了杯茶给双林道:「这茶熬得俨,你喝点解解乏。」

双林接过茶水低低说了声谢谢,默默喝了,两人相对无言,殿里高高的鎏金烛台上只点着一支蜡烛,光线幽暗,烛光飘摇,四周影影幢幢,寝殿里头安静之极,纱帐重重低垂,雾松悄悄道:「可困了?你悄悄睡一会子,有事我支应着。」

双林摇了摇头,也替雾松倒了杯茶,两人都守着小炉沈默着,双林低头一边看着雾松用长铁筷拨着炭块,一边想着今天太子的言行,当时听着,也觉得微微鼻酸,再想起从前偷听到的皇后和太子所说的话来,心下不知不觉对楚昭生了一分怜悯和敬佩来,这样小的少年,在未来还只是读初中的年纪,如今却已不得不早早挑起沈重的负担来,偏偏又有这样一番赤子之心,本来这个时候病了,皇后娘娘知道太子为之焦虑,大概态度上会有所软化,若是陛下再用些心,帝后面上和好大概是理所应当的。

难得的是这位年轻的太子,明明思虑过甚生了病,却既没有为自己储位着想,也没有非要让自己的父母和睦,而就势利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太过早熟,还是——有些感情用事了,几乎不像皇家子弟了,若是换个别人,莫说有病,没病大概都要制造一场苦肉计,好让帝后和谐,储位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