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琤挨了一耳光,心里愤愤不平,她是不是月信来了,怎么情绪阴晴不定的,一会柔情似水一会冷若冰霜,这还不算,他的脸是那么好打的么,尤其是在宫中,想必已经被人看去了。
打人也不分个场合。
沈琤在心里将暮婵埋怨了个彻底,而且她求和就求和,却露出看穿了他的定力的一般轻笑,真是的,看不起他怎么着。
他这次分得硬气些,说不去就不去。
华灯初上,月上梢头,沈琤看着透过窗棂灌进来的月色,心神不宁的在屋内踱步。
嘁,自己冲冲不露面,她想必等急了吧,哼,等去吧,反正早些时候在宫中已经说过不去了,她若是愿意,尽管等到天亮。
想到这里,他重新坐下,双手叠放在桌上,两个大拇指不停的上下交错摩抆。
月下美人美酒什么的,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的。
既然宣告了自己生气了,怎么也得熬过一夜才行。
又过了一刻钟,沈琤再次站起来,夺门而出,殿外候着的侍卫忙跟上去:「王爷,有什么吩咐?」
沈琤一摆手:「喂马,你们不必跟随。」
马这种动物最为娇贵,每天要喂四次,夜里也不得闲,虽然有专门照顾的马夫,但主人喜爱它们,夜里偶尔也会亲自去照料。所以侍卫们觉得王爷的行为理所应当,抱拳退下了。
沈琤到了马厩,让马夫下去,给坐骑喂了豆子,然后悄悄套上马鞍,牵着向府外走。才过二门,值班房的侍卫就发现了他的行踪:「王爷,您要出门吗?卑职这就点几个人护送您。」
沈琤冷声道:「我去溜溜马,你们不必跟随。」
大晚上的遛马?王府这么大,后面就有校场非得出去遛?侍卫劝道:「您还是带几个人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了,如果遇险,我还得救你们。」沈琤不再理侍卫,牵着马一路出了大门,顺手拿了个灯笼,自己打着,翻身上了马。
勒紧僵硬,对坐骑道:「我带你在附近转转,夜色清凉,总比闷在府内强。咱们转一会就回去。」
这马似乎读懂了主人的心事,对拿自己当挡箭牌的行为嗤之以鼻,摆摆头,打了个响鼻。
马蹄哒哒轻响,良驹脚程极快,没一会就到了嵘王府的胡同。
「……」沈琤埋怨道:「都说在附近转转,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坐骑呲牙,又要打响鼻,沈琤立即嘘嘘了两声:「别作响。」悄悄吹灭了灯笼,将坐骑拴好:「我就进去看看,一会就回来,你等我。既然来了,总要看上一眼。」
见周遭无人,翻身逾墙,跳进了王府的外墙。自己悄悄潜入,神不知鬼不觉,看她一眼就走,这么晚了,通传见面,实在是不好。
沈琤身手了得,高墙巡兵形同虚设,加之他熟悉地形,很快就摸进了暮婵所在的院落。
不过,进了院子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出来指挥丫鬟倒水的烟露撞了个正着。
烟露幸亏早前出入军营,见过些世面,不至於尖叫出声,但也捂着心口缓了半晌:「……容奴婢去通禀,您现在暗处避一避吧。」
沈琤假惺惺的道:「不用了,我就是来告诉郡主一声不用等我了,我这就走。」
「……」这种事不应该派个下人来告知么,何必亲力亲为,烟露想了下:「奴婢觉得还是禀告郡主的好,奴婢这就去,您千万别走,稍等片刻。」说罢,转身迅速离去了。
沈琤若想离去,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但他站在树影下,见屋里头的丫鬟一个个退了出来,由烟露带着出了院门,反而走出树荫,往前踱了几步。
这时见暮婵从屋里走出来,朝这边来了,赶紧装作正巧要离去的样子,转身背着她,怕暮婵追不上他,故意走的极慢。
果然,她几步就追了上来,勾着他的手,笑着唤道:「琤郎,你来了。」拉着他的往屋里去。
沈琤故意面无表情的道:「就是来转转,正要走呢。」但脚步很诚实的跟着她屋里走。
屋内的桌上摆着酒菜,因他冲冲不露面,酒菜都凉了,可见她一晚上都在等他。
沈琤压住嘴角的笑意,往桌前一坐,侧脸不去看她,等着她先说话。
没想到暮婵从没见过她家琤郎这么冷淡,反倒不知说什么好,故而也沉默着。
良久,到底是她先开了口:「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当时脑子也不清醒,真以为是你对我下了药……当时觉得下药这个举动太过卑鄙,就是你,也不能原谅,於是我一时冲动就……」
沈琤好不容易在道德上胜了她一筹,哪能不好好利用:「哼,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能干出这种卑鄙无耻行为的人。」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伪造皇帝诏书骗我……若是你之前好好的,我也不能误解你。」
谁叫他身上有污点,被怀疑也在情理之中,但沈琤不能服软,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就前功尽弃了,狡辩道:「你每次都说我替自己辩解起来滔滔不绝,你也不遑多让,你不用解释了,你打我,也是我的错,谁让我之前作恶多端,总之都是我的错,哼!」
暮婵见他似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也没底了,待了一会,去扯他的衣袖:「琤郎,你还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吧。」
他一怔,差点就神魂颠倒的动摇了,但就在露出笑容的刹那,心一横,嘴角绷紧:「不用了。」
她嘟着嘴,眼神哀然,小声道:「你既然都来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揉揉呀?」
是啊,不和好来干什么,沈琤被戳到痛脚,厚着脸皮道:「难道我来了就一定允许让你给揉脸?」
「那你来干什么?你不是来吃我的赔罪酒的么。」
沈琤如坐针毡:「……我、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不用等我了,我马上就要走。」话虽这么说,却坐的很稳,一点没有动弹的打算。
「你怕我熬夜等你呀?」暮婵看起来,拽着他的衣袖晃着撒娇:「琤郎,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我们和好吧。」
他没那勇气甩开她的摇晃,任她晃着,随着胳膊的晃动,心里也晃了个彻底,就在几乎要笑出来的时候,暮婵突然靠过来,在他白天挨打的左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还疼吗?」
沈琤所有的伪装被这香吻击的粉碎,登时笑道:「……早不疼了。」然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颌,脸凑过去,将她吻了又吻。
她面满潮红,羞答答的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其实还是有点,如果你保证你在外面打我,我就真不生气了。」沈琤之前为了她,连命都能不要,上一世每日被冷脸相对,他都能抹把脸再贴上去。现在她肯道歉,他哪里还能记仇。
暮婵忙颔首保证:「不会的,我再也不会那么冲动了,我以后在哪儿都不打你了。」
他蹭她的光滑细腻的脸蛋:「真的?」
「真的。」
「如果我再惹你生气呢?」
「我先耐心听你解释,哪怕你解释不通,我也不打你,你说的,夫妻没有隔夜仇,第二天总会和好的。」
沈琤满意的点头:「你可得记住了,你就这么一个相公,打坏了,还是你受苦。」
她轻抚他的脸颊,见并没有红印,和往常无二,稍稍放心,然后勾着他的脖子,脸贴伏在他胸口:「……我方才还想,我虽然闻了那些奇怪的药粉,其实并没有彻底失去神智……我当时说的话,也是真心的……所以就算你对我下药,我若是心里真的不愿意,你也占不到便宜。」
他听了,嘴角全是笑意:「我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把你带出清思殿了。不过,总是怕被太监宫女撞破,还是回我府里安全。」忽然,心头一动:「或者回你这儿也行。」
她抬眸了他,又迅速的害羞的将头低了下去,没有答话。
沈琤挑逗她:「在你这儿安不安全?在你熟悉的卧房里,你可以放下心里头的提防,也就不那么怕了。」
有了白天的一场「误会」,暮婵对自己内心的渴望有了新的认知,他渴求她,她又何尝不是。她望向里面的床榻,缓缓点了点头:「……我早晚是你的人,现在心里本就不怕。」
他打横抱起她,走到里面的床上,将她放下:「真行吗?」
根据数次失败的经验,他这一次也将铩羽而归,心里有期待,却不敢太期待,觉得这一次也不过是过过嘴瘾。
她坚定的点头。
「真的?」他还在试探,幸福来的太过,所以更加谨慎。
她再度点头,低声软语:「……如果你没把我带出清思殿,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在今晚继续吧。」
沈琤见她娇颜泛红,含羞带臊,他心里便一荡又一荡,荡漾个不停。
竟然可以了,真的就是今晚吗?
……小心啊,说不定是陷阱,再婚前再考验你一番,如果这时候鬼迷心窍的扑上去,说不定她又哭了,再次怪你了,都忍了这么久了,还差这几天吗?不要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要不然,再慎重一点,和她之间的矛盾全部化解了,太太平平的等新婚之夜也挺好。
……既然矛盾都化解了,她又何必考验你,你娘子是哪种没事戏弄人的人吗?她说可以,一定就可以。现在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发生了,你想那么多,不觉得玷污娘子的美意吗?今晚,就今晚!郎情妾意,何须多虑。
沈琤拿定了主意,为了不使得自己的行为显得太心急,轻声道:「你一会可别又哭了。」
她撩一缕发丝放在耳后,娇羞的道:「我愿意和琤郎在一起,怎么会哭呢?」
他得到了承诺,先是轻轻的吻她的唇,还带着一丝犹疑,像是随时都可以结束一样,不敢吻的太深。但当暮婵主动更激烈的回应他的时候,他知道,今晚上她彻底属於他了,便再无任何顾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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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判断——注定要被节度使抢来抢去的傀儡。
可正因为有这份判断,当得知安逸郡主在清思殿门口打了沈琤一巴掌,两人不欢而散后,吓得几乎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