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贤妃从唇间挤出一个不屑的哼字:「本妃有地方藩镇做靠山,皇后有什么?再说皇上现在对本妃言听计从,让他册封乐兴节度使做胶东郡王,他不也乖乖答应了么。」
「大人若是知道您办成此事,一定很高兴。本来就是嘛,沈琤能做郡王,凭什么咱们大人不行。」
「别说他了,这个没心肝的,提起他就烦!」赵贤妃娇滴滴的抱怨:「自己的女人也能往出送,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他。」
「等咱们大人入住京城,您就能和他重逢了。」
赵贤妃嘴角含笑,似是被婢女这番话说到了心坎里。
很快车辇停下,太监来报说是到了鲁国夫人府邸,便有宫婢搬来踏脚石摆好,等着赵贤妃的窍窍细足踏上去。
车帘掀起后,赵贤妃感受到迎面吹来的早春乍暖还寒的清风,不禁舒服的眯起眼睛,她微微弯腰,一只脚踏向车外。
正此时,众人就见一道黑色快如闪电的物体朝赵贤妃袭来。
接着便是,咔的一声,像是骨头被掰开的脆响。
婢女微微张着嘴巴,她看到已经被箭矢刺穿头颅的赵贤妃,身子正摇摇晃晃的前后摇摆,箭矢刺穿的额头部分有红色和白色的液体渗出,顺着眼窝流下,像是血泪。
终於赵贤妃身子一栽,向前跌下了马车。
「啊——娘娘——」婢女终於回过来神来,发出划破天际的尖叫。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快,侍卫纷纷拔出佩刀保护主人,这一举动在此刻显得非常可笑,赵贤妃已经被人一箭射死了,刺客只发了一箭,只能大致推断冷箭来的方向,自始至终连刺客面容都没曾见过。
不管怎么样,仅仅嚣张了百十来天的赵贤妃,死了。
消息传回皇宫,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确认之后,竟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太医们折腾了一夜,不知插了多少银针,终於将人唤醒了,保住了脑袋的太医们来不及高兴,因为皇帝眼睛发直,状况似乎并不好,别是傻了,本来就很昏庸了,再发了傻,这个国家也太可怜了。
「皇上……您能看清吗?」太医之一伸出五个手指展示给皇帝。
皇帝一把推开太医,跌跌撞撞的下床就要往殿外去:「叫丞相和大理寺寺丞来——」
太监和宫婢见了,赶紧揽住他:「哎呀,您的龙体要紧,百官就在殿外候着呢,奴才们这就给陛下您叫进来,您好好回去休息呀。」
皇帝一边哭一边回到龙榻上,能够遇到赵贤妃是他许多年来少有的好事,她美貌温柔,从不让他为难,他就这么一个心头好了,也被人给夺去了。
之前的左丞相杜有芳因为嘴欠支持出兵,被沈琤逼的交出了脑袋,如今只有卢丞相这个老头子扛着国家大事,原本就瘦的不行,今天下巴脱臼,晚上没吃饭,人似乎更瘦削了。
而大理寺寺丞却是个胖子,像是吹了气,一瘦一胖,一进门都跪在了皇帝的龙榻前。
皇帝吸了吸鼻水,哽咽道:「……可查清是何人行刺了吗?」
「呃……这个……回皇上,虽然还未查清是何人行刺,但查清所使的武器了,乃是强弩,不过强弩只能射出二十几丈远。这一次贤妃出行,鲁国夫人府邸周围早已清空闲杂人等,所以刺客必然是百丈之外用弩射箭,也就是说这个刺客的修为极高,可用百丈外,一弩射穿人骨。」
「朕想听刺客是何人,不是让你夸奖刺客的!」皇帝气的浑身发抖。
卢丞相润了润口舌:「皇上息怒,这刺客来的蹊跷,需从长计议,您保重龙体。不如先叫礼部侍郎进来,商量一下如何安葬赵贤妃和鲁国夫人、纪国夫人等。」
皇帝一怔,恍惚间发问:「慢着,如何还要安葬鲁国夫人和纪国夫人?」
大理寺寺丞瞅了眼卢丞相,硬着头皮禀告道:「皇上,赵贤妃遇刺后,鲁国夫人与纪国夫人要进宫面圣。但当时您昏迷不醒,城门与宫门关闭,不许任何进入,违者杀无赦……鲁国夫人和纪国夫人不听劝过,想要硬闯禁宫……所以……」
皇帝要疯了,崩溃般的大喊:「所以禁军就将人杀了?怎么能这样做?你们知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卢丞相因为下巴痛,慢悠悠的道:「这是国法也是祖制,闯禁宫者杀无赦。」
皇帝之所以还能坚持住,还因为赵贤妃的两个姐妹还在,现在听说她们也死了,只觉得胸闷气短,双眼发黑,一着急,竟又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太医们吓的赶紧扑过去:「陛下,陛下!」您醒醒啊,这才唤醒了,怎么又晕过去了,可怎么好啊。
卢丞相和大理寺寺丞正想过去,就听太监禀告道:「太皇太后,皇后驾到——」两人只好赶紧驻足,等待太皇太后和皇后的仪仗。
很快,就听太皇太后冷声道:「皇上吩咐不许你进殿?那好,哀家来了,看他见不见。」似是在跟皇后说话,就听皇后伤心的哽咽道:「幸好有您在。」
「臣拜见太皇太后,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就见殿内七八个太医,十来个太监宫女都围在龙榻前,知道事情不好,与皇后快步上前,就见皇帝脸色惨白,不省人事:「皇上一直是这样?」
「回您的话,刚才陛下其实已经醒了,但听说鲁国夫人和纪国夫人殁了,才又昏了过去。」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那三个贱人,太皇太后沉着脸:「还不快将皇帝唤醒?」
太医们哭丧着脸应了声:「是。」施针救人。
此时外面有太监来报:「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各殿大学士与六部尚书等求见。」言下之意,所有朝臣都想求见。
没看这儿乱着么,太皇太后才要拒绝,那太监又道:「说是有要事禀告,耽误不得。」太皇太后没办法,只得让大家都进来。
登时蓬莱殿内进来十数个大臣,其中兵部尚书迈出一步,也不管皇帝醒没醒,率先禀报:「方才城门郎来报,说是抓住了一个妄图偷偷潜出城的鲁国夫人府下人,这人打算给乐兴节度使报信,让他出兵为赵贤妃和鲁国夫人等报仇。」
「荒唐,赵氏是被何人所杀,还没查清,与乐兴有什么干系?」
不知是太皇太后的声音震醒了皇帝,还是太医对第二次昏迷的皇帝有了医治的经验,这一次皇帝很快醒了过来,也听到了汇报,气若游丝的道:「……赵贤妃的事,正好给了乐兴闹事的理由……」
不用说,肯定还是老一套说辞,皇上您身边有坏人,您看连贤妃都刺杀了,不要怕,臣这就带兵马上京帮助您清理奸臣。
所谓清君侧是也。
是啊,皇上不用您说,我们都看出来了,您快拿个主意,咱们怎么办?赵贤妃和两位夫人的死讯瞒不了几日,早晚会传到乐兴去。
是打,是逃,还是引外兵入京勤王,您拿个主意。
此时有人分析道:「依臣之见,赵贤妃或许是乐兴自己派人诛杀的,贼喊捉贼,用来作为出兵的借口。自从定北节度使沈琤出兵威逼京城,不仅没受惩罚,反而被加封郡王后,各藩镇都想效法他。」总之都是沈琤的错。
皇帝强撑着,说出来话,只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这番话。
这时卢策海思忖片刻,站出来道:「皇上已有意册封乐兴节度使为郡王,他断没必要娶贤妃的性命。赵贤妃是乐兴节度使献来京城的,据说他们本就沾亲带故,关系非同一般,她出了事,乐兴节度使绝不会善罢甘休,这都是可以推测出来的。倘若乐兴出兵围困京城,那么……皇帝是否会命其他节度使再度上京勤王呢?这件事谁获利最大,谁最有可疑。」
如果乐兴发兵京城,那么谁能退敌,当然是定北军了。
「卢学士说的有道理,赵贤妃一事的确非常可疑,无论从哪方面看,乐兴贼喊捉贼的可能都不如定北或者其他藩镇挑拨来的高。若是沈琤做的,他则希望天下大乱,趁机出兵勤王占领京城,若是其他节度使则也是包藏祸心,打算挑起各路矛盾,从中获利。」
卢策海道:「不管如何,看起来刺客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赵贤妃,而是打算搅混水,再从中受益。皇上不如暂时满足乐兴的要求,安抚他,暂时退兵。万不可起了冲突,让其他人左手渔翁之利。」
卢策海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表示,卢学士分析的太有道理了,就该这么做。
皇帝顾不得再昏厥,连夜给乐兴节度使写亲笔书信,信里表示赵贤妃之死全是有人蓄意挑拨咱们君臣关系,爱卿啊,你不能中计啊。痛失爱妃,朕也很难过,朕封你做郡王,不,封王好不好啊?
乐兴节度使见皇帝如此懦弱,不欺负白不欺负,沈琤能欺负,他更能欺负。於是表示绝不接受册封,一定要去京城,和皇帝一起救出凶手!他非常确信,凶手就在京城内。
自打这消息散布出去,各路节度使都不乐意了。封定北的沈琤做郡王也就罢了,我们打不过他,但乐兴这家伙算什么玩意,打卫齐泰的时候不上京,保留了不少实力,地盘才做大的,也就比我们强一点,怎么就封王了?
您封乐兴节度使,我们也要封王!
没错,排排坐,齐封王!
上京,上京,同去同去!
皇帝气的要死,都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朕要叫人了!
叫啊,您能叫谁啊,不说被定北打的落花流水的禁军,就说还听您命令的几个节度使,真打起来也是各个自身难保。
好啊,都欺负朕,非找人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不可!皇帝一激动,诏书就发出去了:沈爱卿,快来救驾——
卢丞相听到皇帝这么没做了,差点一口血呕出来,本来便就想让沈琤插手,皇上你怎么偏偏请他入京了,假如赵贤妃是沈琤所害,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皇帝也很委屈,谁让其他人欺人太甚,也顾不得最初的目的了,阻止这帮节度使上京,只有选让沈琤出兵了。他至少还退过兵,其他人是什么目的则不好估计,至少知根知底,还有小郡主这一层关系在。
卢丞相只好望天,就不知道这一次沈琤进京,还会不会那么容易退兵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