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与虞绍衡一样,对请封世子之事也只是听听作罢。
之后,孟氏、芳菲、乔安等人陆续前来看望叶昔昭。
萧旬则送来了秦安槐手下的供词。
同一日,宫里出了两桩事——皇上病倒,静嫔有喜。
虞绍衡特地知会了太夫人与沈星落月等人,不必将这些事告知叶昔昭。几个人自然都明白,他是担心叶昔昭担心虞绍筠,欣然应允。
转过天来,四位辅政大臣前去宫中,一是禀明政务,二是探病。
钟离烨倚在软榻上,听了几句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吩咐道:「这些事让永平侯裁夺便是。」
虞绍衡与叶舒玄没说话。
秦安槐与罗元华则是斜睇虞绍衡一眼,眼神透着不忿。随即,秦安槐问道:「皇上因何忽然病倒?」
钟离烨语声不含任何情绪,「朕也在奇怪,怎么忽然就病倒了。」
随即,秦安槐与钟离烨不约而同看向虞绍衡。
虞绍衡平静回望两人,之后对钟离烨到:「太医可知皇上因何病倒?可曾开出良方?」
叶舒玄附和道:「皇上若是觉得病得蹊跷,大可彻查。」
钟离烨似是对一切都没了兴致,摆手道:「不必。朕什么都明白。无事便退下,永平侯留下。」
叶舒玄与秦安槐、罗元华齐声称是,躬身退下。
是这时候,太监前来通禀:「皇上,毅勇侯求见。」
钟离烨蹙了蹙眉,沉吟片刻,还是颔首道:「让他进来。」
萧旬进门之前,钟离烨对虞绍衡道:「几个地方发生雪灾,你多费心。」
虞绍衡淡淡道:「臣会与叶相齐心安民。」
钟离烨笑了笑,有所指地道:「叶相其人,固然有不足之处,却一直是清廉耿直、爱民如子,只是教子、治家无方。」随即笑意更深,「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否则,也不能在当初抱得美人归。」
虞绍衡看向钟离烨,报以一笑。如今多少事,钟离烨都已知晓。他没必要否认,也没必要出言承认。
「去看看皇后吧。」钟离烨道,「她近日总是被太后叫过去说话,心绪怕是不甚平宁,你去与她说说话。」
虞绍衡称是告退。
是这时候,萧旬进到室内。
萧旬已太久不曾见到钟离烨,眼下见到消瘦、苍白的钟离烨,不由神色一滞。
钟离烨指了指近前座椅,「坐。」
萧旬道谢,之后诉诸来意:「皇上病的蹊跷,为何不详查缘由?」
「不急。」钟离烨似笑非笑,「昨日皇后才来过芙蓉苑,终夜与朕饮酒,若是彻查,让别人怎么想?」
萧旬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他猜不出,钟离烨这样的言语是怀疑虞绍筠还是别有深意。钟离烨说话总是似是而非,很少有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
钟离烨凝视着萧旬,「皇家造就了你,而你这些年来都在为你自己为永平侯奔波忙碌。」
「……」这话不全对,一句话将他无数次出生入死抹杀。可是萧旬向来有自知之明,明白钟离烨最痛恨的人就是他,也就没为自己辩驳。
钟离烨问道:「能不能告诉朕,你与永平侯是从何时开始联手,步步筹谋,算计朕。」
何时开始?是在虞绍衡与叶昔昭成婚之前就珠联璧合。那时他们就明白,所做的事情若是一旦被皇上知晓,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能预想到的事情,不管会不会发生,都要提前准备。
只是这些是不需要让钟离烨得知的。
所以,萧旬道:「皇上多虑了,都是没有的事。」
「胡说八道。」钟离烨冷笑之后,又是无奈,「可朕也只能由着你胡说八道。如今这天下,已是你与永平侯说了算。」
萧旬有些意外,「天下从来就是皇上的天下,没人要争。」
钟离烨报以满含嘲讽的笑。
换个人,萧旬不会再说什么,可钟离烨终究是不同。思忖片刻,他又道:「皇上,臣年少时成为暗卫至如今,多年来所思所想不过是安身立命。永平侯所思所想不过是承袭先辈爵位荣华,若是有二心,全不需等到如今。」
钟离烨凝眸看向萧旬,对这话似是有些半信半疑。
萧旬索性将话说明白,「叛乱时,臣与永平侯可联手平定叛乱,也可在平定叛乱之后联手谋逆——若是皇上认为臣与永平侯是因亲人留在京城才放弃,便错了。那时或是如今,臣与永平侯的一众亲眷都可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
「那么朕倒是奇怪了,朕早就落入了你们的算计之中,你们又何需屈就在朕之下?」钟离烨坐起来,举动显得有些吃力,「难不成你们还认为我还有逆转局势的能力?我也不妨跟你交个底,别说我病发,便是身体无虞,也已有心无力——永平侯步步的谋算,已非任何人可能动摇他权势,朕亦不能。」
从来在他眼前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帝王,竟是极为自然地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的劣势……是看淡了一切,还是心死所致。萧旬没来由地有些伤感,叹这人事无常。
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拱手道:「臣与永平侯,自以往到如今,都在尽力辅佐皇上,而非屈就。若是皇上允许,萧家、虞家后代,亦会为皇上子孙尽心竭力。 」
钟离烨凝视着萧旬,半信半疑,「当真?」
「当真。」萧旬平静对上钟离烨视线,又加一句,「臣与永平侯从无谋害皇上之心。再者,虞家人也断然不会做出暗中下毒手的龌龊事。」
「……但愿如此。」钟离烨明白萧旬用意为何,却没给予认可的说法,「你退下吧。若是对朕还留有一点君臣情分,日后尽量少来见我。」
被背叛的感觉,任是怎样的男人,都难以释怀。钟离烨尤甚。
「臣谨记。」萧旬不无落寞地应声告退。
钟离烨缓缓阖了眼帘,半晌叹息一声。
太监进门来禀道:「皇上,静嫔求见。」
钟离烨漫声问道:「不是有喜了么?怎的还四处走动?」
「想来是记挂着皇上。」
钟离烨似是觉得很好笑的样子,之后道:「告诉她,过些时日朕去看他,眼下朕不宜相见。另外,让她好生休养,胎儿不要出闪失才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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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哥儿满月之前,虞绍衡平日里只让叶昔昭好生将养。过了瑞哥儿的满月,他对她的要求多了起来——若无必要,尽量不要出门走动;乳母尽心,她就尽量不要终日哄着瑞哥儿。总之一切都要以身体为重。
叶昔昭对他第一个要求无异议,对他第二个要求只当是耳旁风。不要说如今,便是忻姐儿那时候,她身子再怎么不妥当,也还是尽可能的亲自哄着孩子。
随着瑞哥儿的满月酒之后,她从沉星、落月口中听说了宫中诸事,更是听说了皇上缠绵病榻不见好转,如今所有事宜都已交给了四名辅政大臣,再重大的事,也不需面圣,他们定夺即可。
所谓帝王,已是有名无实。辅政大臣的矛盾却因此愈演愈烈。
叶昔昭听完前因后果,与所有人一样,觉得皇上病得蹊跷。在她看来,这不是皇上用的障眼法,就是另有隐情。
她想弄清楚这件事的原因,因为所有人都在怀疑、非议虞绍衡与虞绍筠。
兄妹两个素来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性子,如今漠视流言不予驳斥,不过是因为还未查清皇上忽然病倒的原因。
叶昔昭让沉星落月想方设法去弄清楚这件事的原因,可是两人因着相关太医对此事守口如瓶,调查的进度很是缓慢。
在沮丧之后,叶昔昭想到了乔宸。乔宸与太医院院使是有些交情的,可是……乔宸若是愿意理会,早就先一步相助告诉萧旬了。
那个一心治病救人的女子,素来是尽量不问世事,因为对一个人了解太多,反倒会让她陷入挣扎——如果知道一个人是奸恶之人,总是会生出踌躇犹豫,其余诸事亦是这道理
由此,叶昔昭放弃了乔宸这一途径。随即,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用置身事外的角度去看待此事。
秦氏女静嫔有喜,秦安槐与罗元华同时位列辅政大臣……皇上病重倒也罢了,若是因此撒手人寰,虞绍衡、萧旬甚至虞绍筠,就算地位不变,因着流言蜚语,怕是也要背上一世骂名……
想到这些,叶昔昭目光微凝,想着此事的突破口说不定就是秦家。是因此,将沉星落月唤到面前,细细交待一番。
沉星、落月并不是简单的善於打探消息的人,随着到了侯府,已经一步步将先前的旧识、故交寻到,能力不可小觑。
得到叶昔昭吩咐之后,落月冲疑地问道:「夫人,若是查来查去,与秦家无关,那么……夫人该尽早打算才是」
叶昔昭听得出这言下之意,不是秦家,也不可能是虞绍衡、萧旬,那么,落月所指就只能是虞绍筠了。
不论是从感情还是理智上,叶昔昭都不相信虞绍筠会对钟离烨痛下杀手,可如果众人的猜测万一成真,於她而言也简单,帮衬虞绍筠便是——
「若与秦、罗两家无关,与侯府、相府有关,你们要做的就是俱是告知,帮衬侯爷将蛛丝马迹销毁。覆巢之下无完卵,相信你们也明白。」之所以刻意将相府也提及,叶昔昭是了解两个丫鬟的心思——於她们而言,对她忠诚尽心竭力,不过是为了报答叶昔寒与叶昔朗的救命之恩,她与两人的主仆情分是其次。
沉星、落月称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