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2 / 2)

叶昔昭轻柔笑道:「谁叫你教我懂得了那么多。」

「我怎知你会悉数学了去。」

叶昔昭吩咐随行的丫鬟止步,与他走出一段路,才问起最关键的事:「你告诉我,皇上是不是连你一并怀疑了?」方才他已算隐晦地回答了她,可她还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虞绍衡微一颔首。

「可是他怀疑你与萧旬什么呢?你们若是……」说到这里,她将语声压得很低,「你们若是有做佞臣的心思,还需等到如今?」

「此一时彼一时。」虞绍衡唇畔依然有笑容,眸光却因着言语变得冷凛,「所谓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之后现出一点为难,「日后如何筹谋…… 」

「我们要看绍筠。」叶昔昭替他将话说出,「绍筠是为了侯府才进宫的,我们理应为着她的心迹而筹谋。」

虞绍衡眼中有着因为她的理解、支持而生出的感动,亦有着一份歉意,「我总想让你无忧无虑,却总是不能做到。」

叶昔昭由衷慨叹:「人世没了烦扰,也就不叫人世了。」

「的确是。」

行至竹林,叶昔昭缓步走向林边圆几一旁的座椅。

负责打理竹林的小丫鬟见了,快步过来,行礼之后,询问要不要上茶点,见两个人同时摆一摆手,这才悄然退至远处。

虞绍衡悠然观望了片刻竹林迤逦之景,问她:「是不是有话与我说?」

叶昔昭笑着反问:「这都看出来了?那你看不看得出,我想与你说什么?」

「看得出就不问了。」虞绍衡的手在圆几上摊开来。

叶昔昭就将手交到他掌中,这才道:「我两次有喜,你都是喜忧参半。」

「……」虞绍衡一时竟有些无措,垂了垂眼睑才道,「怎么会。」

叶昔昭用手指挠着他掌心,神色随之变得有点调皮,「其实,我偶尔也会心烦——肚子里的这个,如果生下来还是个女儿,该怎么办。甚至於,这孩子是我强求来的,我身体再次变得虚弱不堪,又该怎样,是不是还要重复这遭遇。」

虞绍衡随着她的言语,目光一黯。他最怕就是她这些设想变成事实,怕她依然不甘,依然不能承受这种缺憾。

他凝视着她。

第一次,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脆弱与无助。

「昔昭,」他清朗的语声融入了太重的担忧、感伤,「在薄暮岛上,我也许让你懂得、学会了很多事,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没能让你明白…… 」

叶昔昭对他绽放出一抹笑容,「我已明白,为了关心呵护自己的人,活得平安如意,最为重要。」

她明白这些……虞绍衡反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叶昔昭语声变得甚是平和缓慢,「对於我来说,不能再孕育孩子,与不能孕育男丁不同,这是两回事。」她将心绪坦诚地讲给他听,「前者就是一丝希望都没有了你知道么?我不甘心。忻姐儿便是个男孩儿,我也不甘心。我不想让孩子一个人孤零零长大,将来没个一母同胞的人扶持自己——你该比我更明白手足亲情有多重要。」

听到这里,虞绍衡隐隐猜出了她心迹,星眸有了光彩,眼底有了一点点期许。

叶昔昭被他这变化感染,唇角微微上扬,「这么久了,你待我如何,我若是还有一丝不信,就真不值得你这般相待了。但是我总不能因​​为你的态度就放弃争取那一线希望,我总要试一试。我也知道,身体底子不好,不会一而再地为着子嗣的事涉险,害得你担忧,甚至於噩梦连连。」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明白他的恐惧何在,这也是她开诚布公与他谈及此事的原由。

叶昔昭语声变得很轻很柔软:「我懂得适可而止。第二个孩子出世之后,不论是儿是女,都是你我最后一个孩子。至於其他,就需要你谋划了。我已尽力,天不遂人愿,任谁也没法子。但是不曾尽力的话,我无法原谅自己。」

凝聚着释然、感动的笑容,在他唇畔蔓延开来。他很想抱抱她,眼下却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出声询问时,语声略显沙哑:「实话?」

「实话。」叶昔昭是打趣他,也是在自嘲,「你班师抵达京城那日,是被我吓坏了吧?那时我消沉又消极,身子也不舒坦,时日久了,难免就钻了牛角尖。从你回来之后,心结已慢慢打开了,到了如今,凡事求个尽心、无悔,也就心安。」

虞绍衡真正放松下来,「这就对了。」

「其实,能与你安安稳稳在一起,不让你担心就够了。」叶昔昭语声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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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虞绍衡告诉叶昔昭,虞府与萧府大可一如先前一般密切来往。

与这同时发生的是,萧旬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的暗卫统领,除去虞绍衡、叶舒玄、岳父乔宇年,谢绝任何人登门。

随后发生的,是虞绍衡、乔宇年开始频繁来往,与各地封疆大吏、手握重兵的将领书信来往。

最后算作一件反常的事,是康王与秦安槐、罗元华偶有来往。

於是,这几个朝堂重臣,在皇上眼里,是哪一个都不能信任了。

叶昔昭知道,虞绍衡与萧旬做出这些决定,必然已询问过虞绍筠。虞绍筠的态度已不需说,朝堂连番的风波已说明一切。

叶昔昭唯一烦恼的只有一件事——因为头三个月至关重要,太夫人除了让她在院中走动走动,哪里也不愿让她去。

这是老人家一番好意,叶昔昭自然是满心感激,却偏偏赶上了这种时候,挂念乔安,更挂念在宫里的虞绍筠。

进宫短期之内是不可能了,也只有命人去请了乔安来说话。

乔安听人传话之后,当日就过来了,一进门便歉意笑道:「早就该过来,却是一直忙於安置新进府的那个,到今日才算踏实了。」

叶昔昭理解地点头一笑,「我也晓得,否则也不会等到此时才命人去请你了。」

乔安坐到叶昔昭身侧,轻拍了拍她腹部,笑道:「平日里听稳婆、医婆絮叨,知道了不少事。你这一胎啊,一定是个儿子,想想你娘或是太夫人就知道了。这生儿生女,有不少就是随了上一辈人,只是次序不同。」

「没个正形。」叶昔昭被引得直笑,「别说这些没用的,说说你今日过得怎样吧,没因为那个侍妾不悦吧?」

「没有。初时是惊掉了下巴,想不通皇上怎么做出了这等荒唐事,之后便是与萧旬商议着怎么把那女人弄出府去,倒是也有些意思。」

乔安啜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幸亏我姐姐信佛,我呢,每月初一十五也会去寺里转转,识得一些法师、师太,如今就派上了用场。今日请了位师太去家里看风水,又给瑜哥儿看了看八字,师太说那个女人与瑜哥儿八字相克,若是她留在府中,谁克谁可就说不准了。」

叶昔昭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笑起来。

乔安也是满脸的笑,「皇上赏赐的人,命金贵;我们瑜哥儿的安危也是不能不顾及的——便是这样,今日​​已将那女人送去了别院,给她锦衣玉食、踏实勤勉的下人,这样一来,也不能有人说我们亏待了她。」

叶昔昭为她松了一口气,「人打发出去就好了,不然你可就没个安生日子过了。」

乔安点头,之后笑意渐缓,「这件事到了眼前,已是小事。大事是这些男人算是与皇上杠上了,虽说也将秦安槐、罗元华拉下了水,我这心里始终还是不踏实。」

叶昔昭叹息一声,「谁又不是呢?」

想也不用想,皇上如今必是恨毒了虞绍衡与萧旬。

若非虞绍衡告诉她,虞绍筠在宫里安然无恙,甚至比以往过得更舒心了些,她怕是每一日都要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