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昭还是先一步说话,叮嘱三夫人:「二弟妹有身孕,不宜劳累,日后还请三弟妹多帮衬太夫人,料理内宅诸事。」
三夫人恭声称是:「我会谨记。」
叶昔昭对太夫人撒娇地笑了笑,「我还有些话与您说,就代为送客了。」又对两个弟妹道,「你们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尤其三弟妹,明日就要打起精神来,帮太夫人打理内宅。」
二夫人与三夫人也自知留在这里也无用处,称是告辞。
叶昔昭一面吃着饭,一面与太夫人说了手边一些该抓紧处理的事。
太夫人让鸳鸯一一留心记下来,说完这些,问道:「可有话叮嘱绍谦、绍桓?」
叶昔昭思忖片刻,缓缓摇头,「该说的,您与侯爷想必都与他们说了,我就免了吧。眼下我只能顾一边,只能让他们更加辛劳,也实在是无颜见他们。」
「这是什么话?」太夫人笑嗔道,「都是一家人的事,之前都是绍衡兼顾着一切,如今也该他们出一份力了。你不想与他们说什么,也不需勉强。」之后不舍地握了握叶昔昭的手,「倒是真想与你再多说说话,可天色已晚,明日还要启程赶路,还是早些歇息。回房喝一碗安神汤,好歹眠一眠。」
「我会的。」叶昔昭这才回到房里。芷兰、新竹、夏荷都到了她面前,她将事情简略地说了,又道,「我也与太夫人说了,我离开之后,芷兰、新竹就照料着这里还有正房,夏荷——」
夏荷在叶昔昭说出决定之前,已经恭声道:「夫人,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已经是您房里的人,奴婢与芷兰、新竹一起,等着您与侯爷回来。」
叶昔昭心里感动,却不得不跟她把话说明白:「你本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我也与太夫人说了,你明日只管还回太夫人房里。」
「夫人,」夏荷诚挚地看着叶昔昭,「您若是嫌弃奴婢粗手笨脚的,奴婢明日就自行离开侯府。」
话说到这地步,叶昔昭也就不再坚持,「那好,明日记得去与太夫人回话。她老人家对谁都甚是宽和,你在她身边几年,如今赶上我与侯爷这变故,她自然会体恤你几分,却也不会勉强你。」
夏荷这才笑了,「奴婢晓得。」
三名丫鬟自知夫人已看了太多的泪水,都是竭力地言行如常。夏荷去端来了一碗安神汤,叶昔昭慢慢喝完,怅然地摆一摆手,「都歇息去吧,我今日一定要早睡,不然明天怕是起不得身了。」
三名丫鬟称是退下。
叶昔昭躺在床上,放松了身形,觉出腿部犹如灌了铅,膝盖更是疼得厉害。她应该让小丫鬟捶捶腿,却没那份心情了。她此时谁都不想见了,只想静静地,想一想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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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未亮,萧旬就过来了。
这人昨夜接到了圣旨,被打发去了隆城附近一个小城,由暗卫统领被贬至一个从七品的游牧副尉。不要说别人,就是萧旬自己,说起来也是十分好笑的样子。但是他很高兴,因为目的地是隆城一带,就没什么好介意的。
萧旬先将一名太医带到了莲花畔。
叶昔昭一头雾水。
「昨日辛苦,路上更辛苦,让太医把脉开方,路上有专人每日给你煎药。」萧旬说着,笑了起来,「等你抵达薄暮岛,若是变成了病西施可怎么好,你到那里可不是去享福的。」
叶昔昭接受了他这一番好意,心说这厮也有细致周到的一面,以往倒是没看出。
忙完这些,萧旬遣了手下去抓药,又与叶昔昭一同去往太夫人房里,一面细细地告知叶昔昭一些事:「你会由大内侍卫在明、暗卫在暗护送前去薄暮岛,而我在路上,不亚於似个犯人。路途上,靖王甚至承远王,都少不得派人想将我除之而后快,是以,我跟你同行反倒会拖累你。趋近薄暮岛,也便趋近了乔总兵辖地,他那一亩三分地,不是承远王的手下能猖狂行事的,届时我再与你、绍衡汇合。」
叶昔昭听到心里的重点却是:「你是他们要除掉的人,那么侯爷也是一样的情形吧?」
萧旬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女子笨一些才好。」随即便又宽慰她,「绍衡不会有事,名为押送他的人,其实个个都是大内侍卫、暗卫中的高手,他又是征战沙场之人,一路上只需看戏打发时间。至於保护你的人,情形相似,有几个擅长追踪,反过来讲,也能很轻易地甩掉靖王手下,也不需担心。」
叶昔昭稍稍心安。
这个时辰,二房三房的人都还未起身。
叶昔昭拜别了太夫人,婆媳两个洒泪而别。
垂花门外,一辆样式极为寻常的马车,五十名沉默的侍卫在等候。
马车离开京城之后,叶昔昭撩了帘子回望一眼,想到双亲,又忍不住落了泪。
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承欢膝下。可她已不是闺中的叶昔昭,她如今有着为人妻的一份责任。
路途中,初时会觉出潜在的危险气息,几日后,一行人便如萧旬料定的那般,甩开或是除掉了一直跟踪心怀歹意之人,余下的,唯有漫漫长路。
后来,有人担心一帮大男人照顾不周,委屈了永平侯的夫人,专门从一个富户家中寻了个手脚勤快的三十多岁的女子。
叶昔昭心内失笑,其实全不需如此。她每日一早一晚都要服一碗养身的汤药,药性所致,总是乏得厉害,即使有时候路途颠簸,她都能倚着车厢时不时睡一觉。可是多了个人在身边,一起乘坐一辆马车,心烦或是无聊时说说话,总归是件好事。
越是趋近漠北,天气越是严寒,风沙也明显比京城猛烈许多。
有一名暗卫告诉叶昔昭,漠北平原、山地的气候极差,海上却是不同。
叶昔昭道声谢。便是海上气候也是恶劣至极,她与虞绍衡难不成还能返回去么?
抵达漠北境内时,叶昔昭心绪便不能平静了。因为她离他越来越近了,心绪也就越来越迫切。
马车一路直奔海边而去,叶昔昭偶尔撩了帘子远眺一眼,看到漫长无际的海岸线的时候,终於现出这一路上都不曾绽放的笑容。
行程到了尾声,抵达海边时,正是黄昏。
叶昔昭戴上帷帽,与一路跟随左右细心照顾自己的女人道了别,拿出留作路上不时之需的一些散碎银两,塞到女人手里,下了马车。
夕阳与璀璨烟霞交映,退潮声中,浪花翻腾。
她此生这是首次看到海域,在此时却无心欣赏,视线定格於那一群面朝大海的男子。
经人引路下,随着距离拉近,视线变得清晰,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子。
他身形颀长挺拔,负手站在海边,望着苍茫海域中那座隐约可见的岛屿。玄色衣料甚是寻常,衣袂在风中烈烈飞舞。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虞绍衡。
只是,此时他的背影透着寒意,周身充盈着孤绝之冷。多看他身影一刻,便会觉得海上风景少了迤逦,多了苍凉,唯剩天高海阔。
这是叶昔昭以往没见过的虞绍衡。
虞绍衡察觉到背后有人趋近,转身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