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寒步履匆匆地走进正房,见到孟氏就问:「娘,您把七妹许给那个酸秀才了?」
孟氏正在核对账目,眼睑也不抬,「对。怎么了?」
「七妹做的那些事也是真的?」
「是。」
「好啊!」叶昔寒笑着落座,「早就看那个酸秀才不顺眼,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孟氏先前还以为他又要乱管闲事,怎么也没料到他竟是双手赞成,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后又嗔道:「多大的人了?整日里没个正形!把这些心思放在公务上才是正经。」
「太平盛世,我这武职哪有事可忙。」叶昔寒挠了挠额头,站起身来,「只是无事忙也要去做做样子——爹这两日看我是横竖不顺眼。娘,我到底什么时候惹到他了?」
「自己想去!」孟氏摆一摆手,「我也忙着呢,看不到么?」
叶昔寒讨了个没趣,悻悻然走了。出门前经过外院,险些跳脚——叶舒玄正要将一众门客全部打发出相府,他火烧眉毛一般跑去了书房,见面就问:「爹!您有火气只管冲我来,拿我那些好友开刀算是怎么回事?」
「什么好友?」叶舒玄嗤之以鼻,「分明就如昔昭所说,你来往的就是一帮狐朋狗友!你把相府当什么了?相府就该养着那群整日游手好闲的东西?」
「他们……游手好闲不也有用处么?」叶昔寒拿杜良说事,「杜良不就派上用场了?帮了昔昭多大忙啊。」
叶舒玄斜睨叶昔寒一眼,「没有杜良,就找不到别的不相干的人了?」
「可您不也白养了不少书生在相府么?」
叶舒玄又是一声冷哼,「那些人昨日午后就被我打发出府了!以往总想着桃李满天下,走到何处都有人叫我一声恩师,如今想想,罢了!不定何时就又漾出一条白眼狼,何苦白费心血!有那些时间,不如用心打理相府,图个安稳清闲。」
叶昔寒这才意识到,唐鸿笑的事,真的让父亲心寒了。其实他听说那些事之后,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何尝不心寒。由此,他语声平静下来,却依然舍不得那些友人,「爹,那件事跟我这些友人不相干啊,您也知道,他们平日里也就是跟我喝喝酒,消磨时间而已,花不了相府几个钱。」
「你想喝酒,去找虞绍衡就是,他陪你绰绰有余。」
「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陪着我喝酒,那可是个大忙人……」
「你还有脸说!你比他年长,他这几年都是意气风发,你呢?就差死在酒缸里了!」叶舒玄说着就来了火气,手里的书卷砸到了叶昔寒身上,「给我滚!去做些正经事!再与那杆子闲人来往,休怪我把他们砍了!」
叶昔寒要在忙不迭离开书房之后才意识到,父亲好像是开始欣赏虞绍衡了,好像是更加嫌弃他了。
他很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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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来了之后,叶昔昭转去厅堂。
徐福三十多岁的样子,整个人透着精明干练。他是j□j岁就到了相府,头脑很是灵活,是叶舒玄与孟氏都信得过的人。
见过叶昔昭,徐福便拿出几本账册,双手呈上:「这是私底下做的几本账册,将铺子、庄子、几所宅子这两年的进项、支出记下来了,为的是与往年比对起来容易些,能看出那些人有没有尽心,或者有没有私吞进项。」
「你有心了。」叶昔昭问道,「那么,可有私吞进项的?」
徐福如实道:「倒是也有,只是相府那边的夫人说不需理会。」别的却是没再透露。
叶昔昭虽然心里不解,却没问原因,一是不能露怯,二来也知道,这是需要自己去琢磨的事。有了这几本账册,就不需再找人手核对账目了。由此,将账册收下之后,叶昔昭端茶送客,「日后有什么事,再命人唤你过来。」
徐福恭声称是离开。
叶昔昭坐在罗汉床上,细细地翻阅账册。
正是这时候,一名丫鬟前来找虞绍筠。
虞绍筠当即匆匆离开,叶昔昭也没当回事,漫不经心地点一点头。
慢慢地,叶昔昭看出了端倪。一间绸缎庄的进项后面,缀着的是两个数目,前一个是实际进项的数目,后一个是实际上缴的数目,两个数字相差几十两。
她先是觉得徐福这个人果然很有能力,对手下管事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之后便是有些疑惑——母亲既然知道打理绸缎庄之人私吞了进项,却怎么能无动於衷呢?
带着这个疑问,叶昔昭拿着几本账册,去了太夫人房里。询问两句就能得到答案的事情,她就不想舍近求远刁难自己。
往常每次前来,都是先在厅堂等候丫鬟通禀,这次亦是如此。叶昔昭举步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听到了太夫人的申斥声: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还在撒谎!」
叶昔昭身形停滞不前,听得心惊肉跳,不明白太夫人何以气成了这个样子,语气简直是已怒火中烧。之后,便见到虞绍筠垂首站在厅堂正中,背影透着倔强。
还未等做出反应,更让叶昔昭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太夫人将手中茶盏倾力抛出,砸向虞绍筠的头部。
虞绍筠敏捷地偏头躲过。
茶盏直直地飞向门框,撞得粉身碎骨,一些残渣在飞溅之下,袭向叶昔昭。
叶昔昭只来得及抬手护住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