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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晨光悄无声息流转入室,映照着相拥沉睡的一对璧人。
十指相扣,容颜相对,女子依偎在男子怀里,似是一对亲密的鸽子。
叶昔昭从梦中醒来,第一感觉是头晕口渴,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便这样开始回忆昨夜诸事,便因此认可了喝醉这一事实——有些情形她全然不记得,使得一些事情无法连贯起来。
她汗颜不已。慢慢将手从他掌中撤出,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从身侧拿起衣服穿戴。
中衣刚上身,虞绍衡醒了,揉了揉她散落在背后的长发,语声慵懒,「再睡会儿。」
「不了。」叶昔昭转头对他嫣然一笑,「你多睡会儿,等我回来一起用饭。」
虞绍衡却展臂把她勾倒,「今日你也偷懒一次。」
叶昔昭拿他没办法,便将昨日一番扰攘将给他听,末了道,「太夫人心绪低落,我怎么能在这时候坏了规矩?」
「是么?」虞绍衡放手,「我与你一同前去。」
夫妻两个一起穿戴整齐,转去洗漱之前,叶昔昭蹙眉嘀咕:「觉得像是要散架了。」
虞绍衡问道:「这是在怪二弟妹的酒,还是在怪我?」
「……」明知故问。叶昔昭红着脸到了他身后,推着他往外走,「快去洗漱。」
虞绍衡笑出声来。
叶昔昭只担心一点:「昨日一时高兴,忘了还在服药,不会因为喝酒影响药效吧?」
「稍有影响而已,也只是一两碗药疗效减退,日后注意就是了。」
「嗯。」
去往太夫人房里的路上,虞绍衡放缓脚步,与她说了诗集之事,「你近来事情越来越多,就由我修改抄录,到时你送过去便是。」
「好啊。」叶昔昭听得出,翁婿两个经过昨日事,距离又拉近了一些,最起码,父亲开始信任虞绍衡了。其实别的都算是小事,她自己就能解决,只这件事最为重要。
到了太夫人房里,鸳鸯正在规劝太夫人:「只喝一碗汤怎么行?您好歹再吃一点儿。」
「上了年岁,胃口不好,稍后再吃些点心就是。」太夫人摆了摆手,转到大炕上落座。
虞绍衡与叶昔昭上前行礼,之后落座。
太夫人不可避免地谈及虞绍桓,与虞绍衡商量:「该给你三弟寻个品行端庄的妾室才是,你三弟妹那个人……唉,简直要不得。」
虞绍衡却道:「过些日子再说。既是品行不端,宋家人又教女无方,日后恐怕还会惹是生非。便由着她折腾,最好是闹到绍桓能名正言顺地休妻。」语声一顿,漠然一笑,「其实如今休了她,也是合情合理。」
太夫人与叶昔昭同时讶然看向他。
他这态度倒是干脆,直接就把三夫人丢到了冲早卷铺盖回娘家的位置上。男子与女子处理家事的态度、手段真真是迥然不同。
「你说的我明白,」太夫人笑道,「可是她终究成婚没多久,若是口口声声说能调养好身子,我们又能如何?病痛这东西,便是神医在世,也不能一口断定不可痊癒。而别的事的确是更让人生气,可也不宜外传,宋家不在乎,我们侯府却不需为了这么个蠢货被人议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虞绍衡点头一笑,「所以我才说由着她闹腾,不必急着给绍桓纳妾。她日后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还如往日的话再好不过,绍桓也不需被她耽误一辈子。」
太夫人沉思片刻,「也好,就听你的。」
又闲话几句,二夫人过来了,进门时看向叶昔昭,脸色微红,报以一笑——同样喝醉了,叶昔昭却是早早前来请安,她却是被丫鬟唤了几次才强撑着起身。
叶昔昭自然明白二夫人的心思,报以会心一笑。
回到正房,用饭时,叶昔昭问道:「午间我们去太夫人房里用饭好不好?」
虞绍衡一听就知道她的用意,颔首微笑,「再好不过。」之后想了想,告诉她太夫人平日里喜吃什么,「蟹粉狮子头、水晶肘子、红烧鱼、海带炖豆腐、高汤水饺。挑两三样做了就是。」
叶昔昭笑道:「你既然说了,我就全做了吧。只是小厨房里没有鲜鱼,我唤人去前面取。」
「不用。」虞绍衡笑道,「后花园里有个鱼塘,比前面养在清水池里的鱼味道更鲜,我去给你钓两条回来。」
叶昔昭睁大眼睛,「你还会钓鱼?」
虞绍衡奇怪地看着她,「钓鱼是多难的事么?」
「钓鱼不是喜静之人的喜好么?你可不像是能对着水面一坐就是大半晌的人。」
「谬论。」虞绍衡道,「你拭目以待。」
「好啊。」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叶昔昭想都没想就摇头,「让我给你看着鱼上没上钩么?我才不。」
「敢这么看我。」虞绍衡抬手拍着她额头,「鱼你只许做,不许吃。」
叶昔昭推开他的手,「好啊,若是我要吃,你只管当着太夫人的面喝斥我。」
虞绍衡沉吟片刻,「我还真不敢。」
叶昔昭咯咯地笑着,起身给他添了一碗糯米莲子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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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饭菜的时候,叶昔昭命人去了二夫人房里,想着将二夫人也请来凑个趣,这样一来,看在太夫人眼里,便是两个儿媳给她准备的饭菜,会更高兴。
丫鬟回来后,说二夫人娘家临时有点事,才走不多时。
这就没办法了,日后再寻机会就是了。
炖菜上了灶,饺子馅儿备好之后,虞绍衡也回来了,亲手拎着一个小小的水桶,到了小厨房门外。
叶昔昭迎上去,低头看到两条尺来长的鱼,忙唤人去收拾出来,转身时用口型对他说道:「了不起。」
虞绍衡笑着转身,吩咐人去前面厨房,告知厨子不必给太夫人准备饭菜了。
过了些时候,芷兰走进小厨房,一面帮叶昔昭包饺子一面轻声道:「尧妈妈过来了,与奴婢说了说安国公府的事,此刻人在厢房等着夫人回话。」
「先说说安国公府的事。」
芷兰便将尧妈妈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今日一早,杜良就和几个人一起去了安国公府,闹了一阵子,安国公先是气得不行,当着众人的面就对五小姐劈头盖脸一通打,又痛斥了安国公夫人半晌。最后,痛定思痛,答应把五小姐许给杜良。原来他还想着让五小姐做杜良的平妻——毕竟,如今杜良的父亲只是个七品县令,杜良娶个平妻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
「做平妻?」叶昔昭笑容冷冽,「冯慧萱一门心思为人妾室,做人平妻可不行,再说了,那样我不就白忙了?」
芷兰笑着点点头,继续道:「杜良死活都不肯答应,说若是那样,还不如将这丑事外扬,五小姐他也不要了。安国公别无选择,也只好答应下来。杜良说十日后就去接五小姐返回山东,安国公也同意了。」
「这就好。」可是叶昔昭并不能心安,因为那十日的期限。
按冯慧萱的性情,再加上安国公夫人,恐怕不会就此认命,少不得会做垂死挣扎。
叶昔昭沉思片刻,吩咐道:「让尧妈妈转告夫人与大爷,这十日内务必看紧了杜良——那是个只认钱财的货色,不要给安国公府重金收买他息事宁人的机会。那两样东西,也让大爷收管起来。」
芷兰应声而去,过了些时候又返回来,「夫人,三夫人房里的丫鬟如意来了,是偷空过来的,说有要事告知夫人。」
叶昔昭放下手里的水饺,拍了拍沾到手上的面粉。她的直觉是三夫人又要出什么么蛾子,如意偷偷跑来通风报信。这丫鬟该是看清了府中形势,也将她先前警告的话听到了心里,无意再帮三夫人做糊涂事。其实稍有个眼色的,都能看出三夫人大势已去,日后只有坐等板凳的份儿。
至於三夫人,在这当口若还想算计她,已经不是愚蠢,而是愚蠢兼疯狂。果真如此的话,三夫人还真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