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蝗灾来临,沈家三房两个月后就没什么口粮了,沈焕看着爹爹去祖母那里借银钱买粮空手而归,姐姐满脸的愁容,「爹,我去跟罗大哥借些银子吧,如今这样总不是个法子,再过一段时日阿焕就要初考了,我们饿着也不能让阿焕饿着了。」
沈焕看着爹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来,看着阿姐出了门。等到夕阳西下,阿姐才回来,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了几两饿碎银来,阿姐笑的很是温柔,「爹爹,阿焕,我问罗大哥借了几两银子。」
沈焕看着姐姐有些红肿的眼睛,知道罗家肯定是为难他了,可是如今他却什么都不敢说,他怕姐姐伤心。
借来的银钱很快就去买了粮食,在这昂贵的粮价面前,这几两碎银没有买到多少粮食,不过才坚持了几天,之后爹爹和阿姐去江中捕鱼,去山中挖树根找野果,这才堪堪的度过了这难熬的几个月,那时候爹爹和阿姐总是把食物留给他,告诉他,他们已经吃过了。看着瘦弱的爹爹和姐姐,沈焕心中难受的想哭,可是他不敢,他怕爹爹和阿姐伤心,他不能哭,他还要努力看书,努力考上儒生,努力成为品性出众的儒生,他要努力让他的亲人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这些小心翼翼的仰人鼻息。
他考的很好,很顺利的通过了初考,这时候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一些,他们沈家三房也熬了下来,想到这次蝗灾死了那么多人,沈焕心中还在发紧,幸好爹爹和姐姐都无事,他们都熬了过来。
之后的日子就是罗家老爷的寿辰,姐姐很用心的绣了八马奔腾的屏风绣图,沈焕不知道姐姐和爹爹去罗家到底如何了,只知道回来的时候爹爹脸色很不好,阿姐的眼睛也是红的,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努力,要让罗家不敢看轻了姐姐。
之后他忙着看书,要去上京安阳参加复试,姐姐明年初夏就要同罗家大爷成亲了,肯定是不能陪他去的,爹爹也要去平陵祭祖,也没有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大了,无需别人的陪同,最后只带了六儿就前往上京了。路上的盘缠也是阿姐去借来的,他很清楚,可是他没法子不让阿姐去。
去上京的路上沈焕反覆的想着,想着日后一定要努力,他要阿姐和爹爹都为他骄傲。
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上京安阳,那繁荣的都城让他眼花缭乱,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心。
可是,上天却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那日他一个人去卖书的摊位转悠着,他身上的银钱只够吃喝,根本没有多余的来买书籍,他每日只能在书摊上看书。看书的时候,似乎听见不远处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他本是不想过去看的,只是隐隐瞧见一个女子正跪在地上祈求着什么,他无故的想起了阿姐,冲疑了下,放下手中的书籍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挤进人群,他看见一个消瘦秀丽的女子正跪倒在地上苦苦的哀求着她面前的男子,「泽庆,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等来你的退亲信和你成亲的消息,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泽庆,为何要如此待我?」
那男人长的不错,面容有些尴尬,他小心翼翼回头看了身旁珠翠满头的女子一眼,小心的陪着笑,「阳石,你莫要误会了,她是我在老家定过亲事的姑娘,但如今我最爱的就是你了,阳石,你不是想去挑选首饰吗?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沈焕看见那叫阳石的女子轻蔑的看了这男人一眼,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扑在地上的女子,「你方才说本公主的驸马是你的男子?真是放肆!来人,给本公主掌她的嘴巴,让她乱认男人!」
有妇人立刻上前扯起地上的女子对着她的脸颊左右开弓。
那长的挺好看的男子有些恐慌,「阳石,不过是个贱民,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沈焕也怒气攻心,大步走了上去,直视阳石,「明明是你的驸马爷有错在先,这女子也不过是来问个清楚,公主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姑娘家?」
他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个子已经拨的挺高了,比阳石还要高一些,身形瘦弱,五官是还未张开的少年模样,阳石几乎立刻被他吸引了目光,笑眯眯的道:「原本你不过来求饶,本公主也只是赏她几巴掌而已,如今你突然过来替她说话,本公主心中甚是不舒服呢,所以决定现在就立刻杖毙了她。」
那掌嘴的粗壮妇人闻言,立刻找来杖棍,其中一人死死的压住那姑娘,另外一人举起杖棍毫不留情的朝着她身上招呼了下去。
沈焕呆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公主,就算她是公主,她怎么敢在大家面前如此的桀骜跋扈,他又听见这公主说道:「其实了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救这姑娘,你跟着本公主回府,本公主就饶了她如何?」
沈焕面色青白,手紧紧的握成拳,他转头看向那边痛呼的女子,心中的愤怒让他浑身颤抖着,不仅仅是因为愤怒,还因为自己的无能,是不是他一开始没替这姑娘求情,这歹毒的公主就能饶了她?如今这样的选择,他根本不知该怎么办。
阳石又笑道:「时间到了,你没选择的权利了。给本公主狠狠的打,打不死唯你们是问!」
杖棍打在身上沉闷的声音让沈焕剧烈的颤抖着,他想上前救下那姑娘,阳石却让人拦下了他,笑道:「你看清楚了,这女人完全是因为你而死的,你若是不强出头不就没事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在他眼前被打的血肉模糊,从一开始的痛呼到渐渐没了声音没了气息。
沈焕都不知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他只知道那歹毒的公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记住,她是因为你而死的。」她没有利用自己的势力强行带他回公主府,而是放他走了。
浑浑噩噩回到住的位置,六儿说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这样过了几日,哪怕后来渐渐清醒过来他也过不了自己心坎那一关,有一个姑娘因为他的鲁莽而丧了命。
哪怕他后来通过了复试,成为了儒生他也开心不起来了,因为有个人因他而死了。
回到临淮后,见到爹爹和阿姐的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放声大哭出来,向他们诉说,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说不出口。之后的日子阿姐虽然忙碌着自己的亲事,但也察觉到他的转变,问他怎么了,他不肯说。
之后姐姐出嫁,嫁到了罗家,他和阿姐见面的次数也少了,一年之中也只能见上几面,直到一年后罗家人突然来报丧,说他姐姐不小心撞在书案的桌角上身亡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跟在爹爹一起跌跌撞撞的冲进了罗家大门,瞧见书房里倒在血泊中的瘦弱身影他才知道这是真的,他的姐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