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想到的。

射月谷每五年举办一次内门大比，五年至少诞生一个真传弟子，前一届更是有他和樊隆两名，照这个数量，按照门派的悠长历史，七峰不早已被真传弟子堆满？

也许几百年前并非如此，那么如今为何改了规矩？

只有一个解释：真传弟子死亡率太高。

既然成了真传弟子，法宝傍身，门派护佑，能放出去历练的自然也不是愚蠢之辈，到底是如何身陨的呢？邵羽想起季苏的话，这两位木灵根的同门是去探查一个遗址的消息的。

再次见到师姐时，她已经憔悴了不少。

苍白的脸颊、清减的身段，见到邵羽，季苏笑了笑，那笑容中彷佛也有哀愁，灵猫皮皮蹭着她的小腿，前所未有的乖巧。

邵羽轻轻唤：「师姐。」

季苏道：「你是来接小猫的吧？这两年来，有一些同门想要拜访你，都被我回绝了，告诉他们师弟你在闭关，来的最勤的，是斗战峰的於歌师弟和御兽峰的樊隆师弟，你若是有暇，不妨是瞧瞧他们。」

邵羽发觉自己并不擅长安慰人，只得道：「师父叫我来看看你。」

季苏怔了一下，道：「让师父担心了。修道一途，本属逆天，又有几人能长生久视，千秋不朽？我只是没想到，连大师兄也……」她的眼中隐约有泪：「师弟，等你修为到了金丹，便做首席弟子吧，如今峰上弟子只有你我两人，师姐失了锐气，可不能叫旁人把我们隐元峰看轻了去！」

邵羽沉默地点点头。

从季苏口中，他知道这一趟去探查遗址，除了隐元峰两个弟子，其他六峰也都去了人，毕竟大家都是同门，交情好的也不少，可是两年过去，回来的人却没有一个，有的魂灯已经彻底熄灭，还有的火焰微弱，有若风中残烛，好似一阵微风也经不起。

两位长老已经启程去救弟子了，但这遗址是首次发现，本就隐蔽，还会自己换地方，难找得很，至今没有消息传回，好在他们的魂灯都很明亮，才让众人稍微放下悬着的心。

「喵~」

灵猫被主人抱在怀里，蹭了蹭，乖巧地缩成一团，难得没有如它的名字一般顽皮。

邵羽回到洞府，这儿的摆设依旧，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是短短两年而已，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呢。

他一直提醒自己，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无数人的生死存亡喜怒哀乐汇成乐章，在静悄悄地弹奏，不单单是什么主角、配角、龙套、炮灰，可还是第一次如此鲜明地认识到这一点。

无数理念破碎又重组，邵羽的思维清晰到精密，他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大纲、构思过的情节；想起第一次使用隐匿符籙时在演法场险些发现他的隐元峰首席；想起成长中的、必然搅动风云的於歌；想起射月谷中的形势……有什么禁锢着他的东西被打破了，有什么支撑着他的东西被粉碎了。

邵羽走到了静修之所。

每个真传弟子的洞府中，都会搭配这样的地方，除了静修室，还有炼丹室、炼器室等等，毕竟艺多不压身，修炼之余总要有点兴趣爱好，即使是化学渣渣，也可以掌握根本用不上的辟榖丹的炼法的。

他深吸口气，打开了师父给的玉盒。

一株散发出丝丝寒意的蓝色灵草，被妥帖地放置在盒内。

冰雾草。

水灵根进阶上品金丹最关键、也最难得的一株灵草。邵羽后知后觉地想，莫非师父本来只打算让他随便弄个拿手菜，其实是找理由把这个奖励给没有拿到内门大比第一的小弟子？

早知道就烤肉试试了。

不过折腾火锅，也让他光明正大地吃掉了许多美食，完全不亏就是了。

转动着这些念头，以往定会让他心情轻松，现在却完全笑不出来。邵羽对怀中的灵猫认真道：「主人要闭关了，你去陪陪季师姐吧，还有师父那儿，也要去瞧瞧。」

「喵~」猫咪乖巧地应了，不过它暗暗打定主意，粘着季苏就好了，她拜见师父的时候，自己也就算瞧了嘛！唔，那个叫清霄的人类，好像把皮皮的全身都看透了呢，有点可怕。

邵羽闭关了。

写小说的时候，他想过闭关的日子该是多么难熬，但如今心神沉浸，却并不觉得有何困难之处了。果然，到了特定的阶段，才能看明白以往不曾理解的风景。

冰洞里，清岚咳嗽两声，却停不住往嘴里把肉片往辣酱里蘸又往嘴里放的筷子。

清霄拍了拍他的后背，责备道：「不要吃这么急，你的身体是不是又不好了？」

「好吃！既然活不了多久，你难道还要我苦修？」清岚将一叠肉倒进锅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翻涌的汤汁：「我已经测算过了，小羽毛是关键人物，错不了的。」

清霄叹道：「你越是测算，寿命越是短暂。」

清岚满不在乎：「活到那老匹夫死了就行！」他唇角泛起笑容：「你瞧，他都朝你的弟子下手了，你难道还忍得住？」

清霄面容冰冷，话语也如同冰玉相击：「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