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一片黝黑之中,公子嘉陡然发出了一声惨叫,「谁?你做什么?徐君房?!」
柏舟一言不发地割了人的手腕,接了血,然后便立即回到徐福的身边了。公子嘉被绑在那里,挣紮得浑身都湿透了。韩终听见他的惨叫声,立即折身回来。柏舟将手中盛血的容器交到徐福手中,然后捏了捏掌心的匕首,直接朝着韩终冲了上去。
殿内不点烛火,是因爲殿中易燃的东西极多,而韩终也确实想借机吓唬一下徐福,但谁知道最后会把自己给坑了。柏舟冲上去的时候,他就只感觉一股劲风,随后便是手臂一凉,袖袍被割断,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被刀锋切割进去的疼痛,韩终痛呼一声,反手去打柏舟,但他在柏舟的面前,那点儿微末的功夫就实在太不够看了。
柏舟轻松地取了血,还顺手把韩终撂倒了。
韩终摔倒下去,「嘭」的一声,后脑勺着地。
徐福:……
不会就这样把韩终摔死了吧?
正想着,徐福突然就感觉到胸口一闷,一种逼仄的感觉陡然压在了他的身上,眼前直发昏。
果然,就是这样的感觉……
韩终恶狠狠地道:「你以爲有个功夫好的下属,就可以拿下我和公子了吗?徐君房,我早就提醒过你,莫要后悔。」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徐福已经软倒在地上了。胸口又闷又痛,头上像是被人用力箍了起来似的。他感觉有一双大手伸来,拉扯着他的灵魂。疼痛从心底最深处逐渐蔓延上来,他能感觉到那种濒临死亡的气息。
谁都会害怕的吧?
徐福双眼已无法视物,他只能竭力回忆着之前看见的黑暗中的景象。
韩终搭起来的祭台……就在那个方向。
徐福本来都打算,如果在这里找不到祭台,就让太子迁带人去搜的,谁知道这样轻易便发现了。在这个巫蛊咒术并不普及的世界,韩终会爲他的轻敌付出代价。
徐福浑身难受得紧,但他的心情却是相当的愉悦。
「左前方,五尺。」
韩终顿觉不好,他挣紮着从地上爬起来,「徐君房,你想做什么?不管你做何举动,都只是徒劳!」
柏舟从他的面前冲了过去,越过去的时候,还顺手又将韩终掼到了地上。
韩终「啪」一下又摔了下去,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
「你干什么?」韩终怒吼一声,摔在地上,不由得蜷了蜷身子,直到缓解了疼痛,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柏舟抽出随身的兵器,三两下便捣毁了那祭台。
祭台塌下来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中响起,显得越发阴森。
韩终终於忍不住了,他大喊一声,「点烛火!」
徐福心中一紧。
除了他们,殿中还有其他人?
蜡烛被点燃,殿中的景象顿时清晰了起来,公子嘉挣脱身上的绳索,擡手按住流血的伤口,然后走到了徐福的跟前。公子嘉面色阴鸷地弯下腰,看着软倒在地上的徐福,阴沉沉地一笑,「你以为命你的手下摧毁祭台,便有用了吗?先生何必非要犟着不肯服软呢?此时服软,先生还会好受许多。」
韩终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柏舟的跟前,根本不惧柏舟的冷眼,他笑道:「公子说得不错。」韩终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三分得色,「徐先生怕是不知,你那枚钱币用处实在大得很。徐先生若是再不服软,到时候怕是还要牵连到秦王呢……」
徐福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但尽管如此,他的脸上也没有泄露出半分痛苦的表情。韩终和公子嘉要从他的脸上瞥见担忧和惊怒,那就更难了。
公子嘉很是失望,「先生何必逞强?」
不、是、逞、强……我他妈快晕过去了!徐福两眼发黑,呼吸的节奏都变得混乱了起来。
柏舟冷着脸抽出了腰间长剑。
公子嘉嗤笑一声,「哦,以为带了兵器来,便可无所畏惧了?」
柏舟沉着气,不说话,手中的剑却指向了韩终。
徐福靠在冰凉的地面上,神思渐渐清明了一些,他擡手,一把匕首滑落出来。
兵器,往往都带有浓重的煞气。
那把匕首被嬴政抽走后,最后又还到了徐福的手中,唯一不同的便是,上面多了点斑斑血迹。那都是嬴政的血。君王之血,天生正气,邪不得侵。
以兵器本身的煞气,辅以凛然正气,自然可以压制住邪物。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取回钱币。
匕首锋利,不慎割破了徐福的手指,血涌出来,浸染了匕首。
徐福顿觉舒服了许多,他挣紮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公子嘉忙回头看他,「如何?先生可是想好了?」
徐福擡手抓住了公子嘉的手腕,「我……想好了。」
公子嘉面上一喜,以为徐福最终还是要服了软,他怎么会想到,就在他抓上去的那一瞬间,徐福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匕首滑出来,紧贴在了公子嘉的手腕上,冰凉锋利的触感让公子嘉打了个哆嗦,「你还不死心?还想反抗?」公子嘉不以为意,连挣紮都不做,只是他的怒气被徐福这个举动引爆了。
同时,柏舟动了。
他将韩终抓到身边,长剑欺身上去,韩终发出了惊呼声。
此时太子迁带着侍从从外面进来,面色冰冷,斥道:「公子嘉!你不服母后吗?竟敢组织人手在此扰乱宫廷!」
公子嘉没想到徐福把太子迁都拉进来了,更没想到太子迁会真为徐福带人前来,就一个走神的功夫,公子嘉又一次被割了,而且血还飈了出来。
徐福很无辜,他现在昏昏沉沉的,下手自然也就没了分寸。
公子嘉惨叫一声,另一只手正要去揪徐福,但是下一刻他便感受到手腕处的伤口变得灼热滚烫起来,强烈的刺痛感从伤口处钻入了他的身体。公子嘉一痛,顿时撒了手。
「抢。」尽管目力还未恢复,徐福甚至还坐在地上,但却并不耽误他发号施令。
柏舟猛地将韩终按到地上,太子迁冲了上来,身后的侍从紧跟着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公子嘉顿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他捂着剧烈疼痛的手腕,在地上打起了滚。
痛!太痛了!
徐福面色发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坐在那里的姿态显得格外的沉稳和淡然,「公子嘉,滋味如何?」
公子嘉死死地咬住了牙,才没有让自己泄出一点痛呼声,他死死地瞪着徐福的方向,面容上近乎狰狞,「你、你动了什么手脚?」
「一个小的巫术罢了。」
一个只要拿到对方精血,便小到连咒语都不用念的巫术。这个出自胡亥的手笔。
用来震慑公子嘉,威力正好。
公子嘉色变,高声喝道:「韩终!」
而韩终此时却被柏舟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柏舟粗暴地用长剑割去了他的衣袍,冷声逼问,「钱币在何处?」
公子嘉疼得满头大汗,挣紮着坐起来,他也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玩脱了,於是看向了太子迁,大喊道:「太子!你竟然帮着此人来对付我?我是你的兄长啊!我们同为赵国人!而此人……此人乃是秦王身边的男宠啊!他便是那秦国的徐君房啊!太子还不快杀了他!」
公子嘉也是疼得快疯了,不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冲着太子迁示弱。
徐福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个凉凉的笑容。
公子嘉注意到徐福脸上的笑容,心中不由得一沉。
太子迁面色依旧冰冷,半点不为所动,「公子嘉开始说胡话了,说不定是在这殿中留了一夜,便被魇住了。你们还不快上前去将公子扶起来?」
公子嘉呆了呆,脱口而出,「太子迁你疯了?」
公子嘉本来也不笨,他的脑子转动起来,迅速明白过来,太子迁已经知道徐福的身份了。他既然知道,但他竟然还不下手?这太子迁不会也被徐福的皮相迷住了吧?公子嘉恨恨地咬牙,想起了这段时日送到他手边来的消息。那太子迁与徐福时时凑在一起,以徐福的那张脸,说不准还真勾住了太子迁。
公子嘉嗤笑出声,「太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徐君房此人一心只有秦王,若是留下这个大患,日后他便会令秦王灭了赵国。到时候赵国灭亡,哪里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处?哪里还有什么太子公子?哪里还有什么王后?」
太子迁依旧动也不动。
公子嘉傻眼了,他真没想到太子迁当真半点反应都没有。
「找到了!」柏舟的声音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太子。」徐福出声道,「将那钱币洗净。」
「……孤?」太子迁愣了愣,随即变得紧张起来。
「不错,以清水洗之。」
太子迁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了柏舟的身边,接过那钱币马上命人取水来冲洗。
冲洗干净过后,他便小心翼翼地捧到徐福的身边,「又、又怎么办?」
将太子迁的模样收入眼底,公子嘉越发肯定太子迁一定是被徐福勾引住了,不然以太子迁的性格,哪会这样听话顺从?还这般小心!
「扔进来。」徐福张开了手掌。他浑身都没了力气,要是太子迁不来,那么被他使唤的便是柏舟了,现在太子迁既然送上来了,他当然就毫不客气地差遣太子迁了。以太子迁的性子,这样对他,说不定他心中还挺高兴的。
太子迁小心翼翼地将钱币放到徐福掌心,他触到徐福掌心的皮肤时,还彷佛被烫了一般,立时弹开了手。
徐福露出了手中的匕首。
太子迁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做什么?」
「以匕首穿之。」
太子迁将那匕首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去碰那钱币。
紧接着太子迁便瞪大了双眼。
「你看见了什么?」徐福低声问。
「那……那把匕首将钱币吸起来了……」太子迁的声音里透着惊疑的味道。
徐福松了一口气,看来瞎找来的书简上记载的东西没错。匕首、钱币都沾了他的气,自然能相吸。匕首上的煞气和正气,能镇住钱币。
「血!」
徐福出声道。
柏舟踹了柏舟一脚,端着容器过来了,那里头的是韩终的血。
徐福用手指沾了些血,涂抹在钱币之上,这是消除韩终与它的联系。
不过寥寥几个动作,徐福已经浑身大汗了,恨不得立即倒在地上去。那血涂抹上去之后。太子迁紧盯着钱币,道:「没、没变化啊。」
韩终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方才柏舟下手将他揍得太狠了。他大笑道:「没用的!」
「哦。」徐福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又从衣袍底下摸出了一个容器,沾血,涂抹,动作与刚才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里面的,是公子嘉的血。
韩终脸色骤变,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公子嘉也变了脸色,他咬破舌尖,高声念了几句旁人都听不懂的话。
徐福却发现到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
铮——
是兵器?
徐福心头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公子嘉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背后下手的并非韩终而是公子嘉!韩终并不擅巫蛊咒术!公子嘉还能靠念动咒语,以驱动什么东西,说不定就和自己手腕上的布条一样……公子嘉身爲赵国公子,是如何学会这些东西的……
就在这些念头闪过的时候,太子迁惊叫了一声,「来人!拦下!」
柏舟知道徐福看不见,於是不由得道:「先生,有一把剑被公子嘉调动起来了……」
徐福摸了摸手腕上的小布条儿。
诶,谁更厉害呢?
小布条儿似有所感,在他手腕间震动两下。
「啊!」殿中突然响起了众人仓皇的惊呼声。
公子嘉也呆了呆,但他却是咬了咬牙,「去!」
那剑朝着徐福飞了过来,带出了一股凛然的劲风。
徐福脑子越发清明起来,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他的目力和思考力都在渐渐恢复。
剑近了。
徐福睁开了眼,那一瞬间,气势万钧。
他身后蹿起了一道黑影,那道黑影扩大,再扩大,像是对着那剑张开了大口。
太子迁手中的匕首陡然脱手了,它飞了起来,那黑雾像是人形一般,抓着匕首迎上了黑影。
「铮」一声响。
剑顿在了空中。
徐福已经彻底恢复了目力,他能看清面前的一切景象。
那剑与这特殊制出的匕首相比,虽然一大一小,但那剑怕是要遭殃的……徐福刚想完,那剑就突地离开一条缝,然后彻底断裂,「啪」落在了地上。
公子嘉脸上的表情这下维持不住了。
「怎会……怎会如此?」
且不说那匕首一身煞气,就说它的材质就比那剑强。
匕首也紧跟着落在了地面上,而那被它吸住的钱币,还好好的黏在上面。这一幕简直是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简直是见鬼!
太子迁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徐君房此人身上,处处都是秘密,难怪秦国对他极爲推崇。
公子嘉无力地趴倒在了地上,身体里的疼痛更清晰了。
这还不算,他的面色扭曲,陡然间喷出了一口血来。
徐福知道,这算是反噬。
两次失败,公子嘉会被反噬个爽。
这样就够了吗?当然还不够。
「扶我起身。」徐福擡起手臂,神色冷然地吩咐道。太子迁非常自觉地伸出了手,然后扶着徐福站了起来。
徐福站直了身体,越发显得超尘拔俗、灵秀逼人。
「公子以此大礼赠我,我当然要还礼。」
柏舟将两个容器中的血液倒在一起,然后晃动了两下,里面殷红的血微微泛着黑,看上去分外恶心。
「匕首捡起来。」徐福道。
太子迁马上去捡匕首。
后面一干侍从:……
太子迁将匕首捡起来递到徐福的手边,徐福抓起匕首,往容器中混合的血液猛地刺了下去。
无形之中,有一道气被紮破,血液被一道无形的力量荡了荡。
公子嘉虽然不知道徐福此举是做什么,但是他已经不能地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了,他的魂都快在那一瞬间飞出去了。
「住手!」他忍着疼痛嘶声喊出来。
韩终的面色难看,「你要杀了我们?」
杀了你们都是轻的。徐福面色更冷。他是当真厌恶了这二人。
徐福收回匕首,容器动了动,随后韩终和公子嘉便都喷出了血来,然后就彻底软绵绵地躺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徐福敛下眼底的杀气,淡淡道:「公子还要如何牵连秦王呢?不如做与我瞧瞧?」不就偷了个钱币,看把你们能的!真以爲靠着点儿巫蛊咒术,便能弄死我和嬴政吗?
实在可笑又天真!
公子嘉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太子迁已经微微呆住了,他盯着徐福的侧脸,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一样。
徐福的气质他是能感受到的,但气势却是直到这一刻才感受到。
柏舟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些东西……」
「留着,好好珍藏,公子嘉与韩先生日后若是惹我不快,我才好拿东西下手啊。」徐福口吻寡淡,就像是在说今日吃素一般,但是周围的人却莫不是齐齐打起了寒颤。
唯独柏舟点了点头,就算稳重如他,面上都冒出了些喜色和兴奋。
徐福并未就此放松下来,他转头吩咐太子迁,「将公子嘉绑回去吧。」
「那韩终……」太子迁有些爲难。
「不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