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秋蝉忙站了起来,?待视及猊烈的脸面,她不由得一阵怔忡,眼前的男人生得俊朗,?身材高大健硕,?威仪堂堂,?竟叫人不敢直视。

她脸瞬间红了,?原本她心间有着鄙薄的,她自也是听说这两江三省的总制乃母虎所生,骁勇猛悍,万夫莫挡,?她还当是个生得怪异的莽夫,不想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竟是这般英朗挺括的男儿。

心下不由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她呼吸重了几分,更是心花怒放。

眼前的男人向他走近了几步,?秋蝉猝不及防对上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

猊烈毫不掩饰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不肯放过一分一毫。

像,很像,?然而不知为何,?猊烈却没有那等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他野兽一般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那人不该是配着这样一对眼睛。

这双眼睛透出来的一切,令他想起了上辈子,他那些后宫里的女人。

秋蝉被他这样直接的打量看得脸色通红,只娇柔地朝着他福了福身子,?又亭亭站直了来,似是喟叹一般:“郎君都长成这般大了。”

她姿态柔弱,端的是弱柳扶风,没有男人不会怜香惜玉的,秋蝉臊臊地想。

果然,眼前的男人站在那里,端详了她良久,这才走了过来,自行坐了下来。

“这些年,苦了你了。”

秋蝉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一松,知道事情大抵出不了错了,她也便顺势红了眼眶,掏出袖中的帕子按了按眼角。

男人朝着一旁的座几一指:“你也坐。”

秋蝉含着泪,凄凄地坐了下来,对方已是径直拎起桌上的茶壶,替她倒了茶水。

“当年在兽房一别,没想到今日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秋蝉脸更是红了起来,她垂了脑袋,绞着帕子。

“是啊,本想着一别两宽,若非……”秋蝉声音里有了几丝哽咽,她顿了顿:“若非奴着实没了活路,也不愿烦劳郎君这般操心。”

“这是何话,”猊烈垂了眸,掩去了眼中的冷光,他端起茶盏,拿着杯盖拨了拨面上茶沫子:“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他抿了口茶,似是随口般:“不知当年我赠你的信物,可还留着?”

“……郎君的信物,秋蝉自是宝贝一般藏着。”秋蝉嘴角勉强扯了扯,心下忐忑,她自是不知当年他赠了什么信物,生怕他继续往下追问,只移开话题:“宫禁森严,不知郎君如何进来的?”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她觉得空气无端冷了几分,心下更是忐忑不安,不由抬眼窥了一眼对方,眼前之人分明没有说什么,可却恍若变了个人一般。

秋蝉心有余悸,但见他垂着眸子,正有条不紊地布茶,秋蝉心里砰砰砰的跳,不知为何,她对这样的他很是畏怕,甚至比最初侍奉明德帝的时候更为提心吊胆。

她小心翼翼地窥了一眼,见他抬起头来,眸色之凌厉令她心间一颤,她忙低下了头,听得对方问:“你侍奉过三殿下?”

秋蝉心间跳动得厉害,暗忖他问这话的由头,按那日她在太医院的所闻,似乎这二人之间已生了嫌隙。

“是。”

她点了点头,心念迅速转着,又听得对方道:

“他待你如何?”

“三殿下待奴……尚可。”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那当年怎没跟着去岭南?”

秋蝉咽了咽口水,心下大乱,心思当年那不祥之人确实要带她去的,可自己怎会舍了当姬女的机会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去那等烟瘴之地?

又着急暗忖:这位爷既能如此神通广大地将她从浣衣司调离,想必已经知道她当过姬女的事实,一个男人怎会不介意女人的身子完璧与否?

她脑里转了几番,有了主意——她本就是顶替那不详之人,如今势必要嫁祸在那厮身上,如此便可一石二鸟,一则令二人没有破镜重圆的一天,她可继续当他的恩人,二则令他产生怜悯之意,不再介意自己已非完璧的身子。

她愈想愈觉得可行,当下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流满面,端得是楚楚可怜。

可眼前之人非但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只无事一般喝着茶。

秋蝉心下惶急,顿感不妙,可如今却已经是骑虎难下,当下抹了泪,凄楚道:“奴怎生不想逃离这吃人的深宫,原以为终有机会跟着三殿下远离这是非之地,可……可那三殿下竟为讨得陛下欢心,将奴献给陛下……”

她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奴一身清白,却这般深陷泥淖!”

她刚刚说完,对方果然呼吸粗重了几分,但见他闭了闭眼,牙根耸动:“三殿下……真这般做?”

秋蝉心下大喜,更是卖力哭得凄惨:“秋蝉原不该如此背主议论,可三殿下害我如此……郎君,你莫再被他骗了,他这般不祥之人,心思诡谲,最是蛇蠍,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话未说完,但听得重重的砰的一声,眼前的桌案竟碎成了齑粉,男人骤然站了起来。

秋蝉顿时收口,只惊恐地看着他。

对方已经抬起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着她,褐色的瞳仁泛着阴寒的光芒。

秋蝉心下骇怖,慌不择路站了起来,她看着眼前人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来,浑身觳觫,不由一步步退了后。

“郎君!”她抖着唇叫了一声,一辈子都没体验过的恐惧自足跟生起,教她浑身冰凉,她想再说些什么,然脖子一紧,却被一双利爪卡住喉咙,悬空抓起按在墙上,秋蝉窒息地张大了嘴,两脚乱蹬。

她犹不死心,瞪着血红的眼睛:“我救了你……你……如何恩将……”

仇报二字未出口,眼前之人目色一狞,骤然卡紧了利爪,秋蝉当即腿一瞪,一抹血红从唇角淌下,脑袋委顿一歪,登时气绝。

猊烈手一松,掌中之人如破布袋子一般掉在地上,他像是嫌脏一般,连看也未曾看一眼,大步流星出了门。

外头站着个敛眉屏息的太侍。

猊烈侧着脸,微微眯着眼睛:“做干净一点。”

“是。”

太侍正待恭恭敬敬送别,却见眼前之人打了个踉跄,他慌忙上前扶住了他。

“大人。”

猊烈摆了摆手,自行去了,他的身影瞬间隐在茫茫夜色之中。

***

阴了一日的天终於在夜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空寂无人的街道上,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在其间,他面无表情,任随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

他缓步走着,走得沉重,走得艰难。

一阵裹挟着雨滴的夜风袭来,吹得人浑身生寒,可他浑然不在意一般,目光发直,脑袋轰轰轰地想起了很多。

他想起了那个那个脸面血肉模糊地躺在血泊中的人;他想起了他恶狠狠地质问那人为何改变了自己命运之时,他那副脆弱而绝望的样子;他想起了他如断了翅的鸟儿一般从高高的檐角上一跃而下的模样……同样是这个人,曾在那个雨夜温柔地抚着他的脸。

“阿烈,往后……姐姐不能再护着你,你一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从他见他的第一眼,他便有怀疑的,他早便有怀疑的,可始终不愿往这上头细思。

如今他已然明白自己的卑劣,他不敢,他这样胆壮心雄、敢於翻天覆地的反骨之人,却不敢往这上头细思半分……他早已在潜意识里摒弃了这样的可能性。

他逼死了他。

是他逼死了他的“姐姐”。

他的姐姐,他的娇娇,他的心肝肉,曾经那么绝望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猊烈站定了来,他仰面朝天,闭上了眼睛,十指紧紧地掐进了肉里。

无尽的暗黑,吞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