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景心生辰宴
宫里的赏赐来的很快,孙熙祥刚离开榕梨院,乔管家便匆匆来通报,说是宫中来了人已被迎进了前厅,请慧安速速前住领赏。因只是领赏,并非宣旨,故而慧安回府只与孙熙祥提过此事,也未曾叫方嬷嬷等人准备,如今突然来了宫里的人倒是将府中下人们惊得一阵忙乱。
待慧安到前厅时,却见一名身着近侍服,面清瘦白皙,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太监正坐在太师椅上吃茶。这位太监乃是贤康帝身边伺候的,慧安前世进宫跪求贤康帝收回赐封侧妃旨意时倒是曾见过他,只当是他对自己那态度却是极爲不好的。如今见到他,不知爲何慧安竟有种恍若隔世,落尽尘埃的平静和淡然,微微一笑,她已迈步进了前厅。
那太监吴公公忙站了起来,笑道:“沈小姐可叫洒家好等。”
慧安亦朝着吴公公笑着点头,她虽知这吴公公是个见钱眼开,捧高踩低的人,可如今对他已是生不出什么厌恶之心了。而且如吴公公这样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她也不敢得罪,更得罪不起“叫公公好等,是小女的不是。既是朝廷赏赐,小女心中惶恐,不免又收拾了下妆容,公公见笑了。”慧安说着忙福了福身。
吴公公只是贤康帝身边一个不管事的小太监,见慧安竟对自己如此客气恭敬,不由心情大好,脸都笑开了花.一面避开,一面点头道:“沈小姐对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心洒家一定替小姐呈秉,小姐这就请上前领赏吧。”
慧安闻言一笑,正欲跪下,却闻那吴公公道:“只是一般赏赐,沈小姐站着听赏便可。”
慧安却还是坚持,道:“多谢公公体恤,只是即便是一般赏赐,那也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天大的恩典,小女万不敢有半分不敬。”言罢已是跪下。
吴公公闻言赞许一笑,这才唱道:“沈小姐今日救治太后有功,特赏黄金五十两,锦缎三十匹,南海夜明珠一颗,锏镀金凤簪一支,钦此。”
慧安闻言,愣了下这才谢了恩,起身间自袖中摸出两张银票子,往吴公公手中一塞,笑道:“吴公公,不知这锏镀金凤簪……”
吴公公也不推辞,顺手就将那银票拢进了袖中,笑道:“这锏镀金凤簪可是个好东西,佩戴之人可与王妃执平礼,这东西可是太后娘娘特意爲小姐求来的,太后娘娘对小姐可是一片关爱之情啊。”
慧安闻言忙道:“不知太后的身子可有好转?小女还未再给太后谢恩。”
吴公公点头一笑,道:“太后服了药,已好转良多,下晌还与皇上说了一会子话,精神极好。至于谢恩就不必了,沈小姐心中念着这份恩宠,心中多念着太后的好就成了。洒家这就回宫复旨了。”
慧安闻言忙送了吴公公出了前厅,又示意方嬷嬷与小太监们打赏,待一众宫人离去,慧安这才缓步回到榕梨院。贤康帝赏赐的东西已被摆在了桌上,那黄金、锦缎和夜明珠慧安自是不会稀罕,只那锏镀金凤簪却是样稀罕物。拥有着将其佩戴在身,便可与王妃执平礼相待。
秋儿见慧安目光落在那簪子上若有所思,便笑着道:“姑娘,有了这簪子,咱们岂不是就不用怕那姜红玉了?太后老人家一定是听说姑娘在国子监受了姜红玉的气,这才专门向皇上给姑娘求了这簪子,要奴婢说,太后对姑娘可真真比皇上的公主们还要亲上一分呢。” 慧安闻言这才收了目光,瞧向秋儿,道:“以后这话不可再说!”
秋儿一愣,但随即想到,太后不是贤康帝的生母,总是隔着一层,这话传出去确实不好,故而便吐了吐舌头,低了头。
方嬷嬷却是一叹,道这簪子虽是金贵,但也就是个死物罢了,你还真当凭它能压住那姜红玉不成?自来得了这种封赏的,也就是摆在家中供起来看的,谁还会真将它戴在头上去和人家皇亲国戚争个长短不成。依老奴看,太后爲姑娘求来这簪子也就是表个态,算是给威钦侯府那边敲打提醒一下了。那姜红玉若是个聪明的,当不会再在明面上和姑娘过不去了。
慧安闻言点头,道:“乳娘说的是,春儿,把东西好好收起来吧。”
翌日,睛了多日的天又开始扑簌簌地下起雪来。慧安用过膳,便靠在软榻上冲外头观望,一夜之间院中已素白一片,银光照的天地亮堂堂的,慧安特让冬儿在软榻边撑起了炉盆,将窗户推开,瞧着瞧着便起了兴致,跪坐在软榻上身体探出窗外,一面伸手去接屋檐下飘荡过来的一两片雪花,一面含笑听方嬷嬷回事。
方嬷嬷见她高兴,素来知她身体极好,便也不多劝阻,只道:“两处庄子都极好,价钱也稳妥,竹名的意思是那陈家望的庄子虽是离京城更近一此,也便利一些,但她想着那处离侯府西郊的庄子极近,姑娘又再三交代一定要行事保密,故而她怕引来庄子上人的注意,就私下决定买了童子镇那处三进三出的院子,如今已是安顿了下来。她传了消息给二汪,今儿二汪来府中送时鲜蔬菜将这信儿给姑娘送了过来,老奴已叫夏儿将他领到了大厨房的厢房中吃茶,姑娘看可有事交托他去办?”
慧安闻言拍了拍手跳下软榻,笑道:“乳娘叫丁二汪给竹名传信,就说她这安排我很满意。另外,春儿,快去将我压在小书房第二格书架后的信拿来。”
春儿闻言快步而去,片刻便将信递给了慧安,慧安交给方嬷嬷,道:“乳娘,这信是给舅舅的。”她见方嬷嬷蹙眉欲言又止,便拍了拍方嬷嬷的手,道:“我知乳娘担心什么,这信一送出,我和老爷的关系算是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他总归是我的生身之父,乳娘是担心有一日我会后悔吧?”
方嬷嬷果真点头,一叹,道:“姑娘可要想仔细了,其实老爷虽是……但总归心中还是有姑娘的,便是爲他自个儿,那也是盼着姑娘能好的。再者说,姑娘虽怀疑夫人的过世和老爷有牵连,但到底这都是姑娘的臆测,姑娘若因此和老爷生疏成仇,这感情也是一步赶一步的,姑娘若真请了舅老爷撑腰,虽是能好过些,但和老爷……这可是踏了一步就再无法回头的,舅老爷总归是个外人啊。”
慧安倒不怪方嬷嬷会有这样的想法,任谁想着,那生身之父也是要比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鼻舅要来的亲的多,可她心中难言的苦却是连方嬷嬷都不能诉说一二的……慧安心头一叹,拍了拍方嬷嬷,道:“祖父和母亲当年将舅公赶出府,是爲了全母亲和老爷的脸面。如今母亲已然不在,我又已和老爷闹成如今模样,还才什么好顿忌的呢……乳娘只管去送信,其他的乳娘以后自会明白。”
方嬷嬷闻言叹了口气,却捏了那信送入怀中,道:“姑娘但请放心吧,乳娘这就将信送去给二汪。”慧安不由叮嘱一句:“这事关系重**娘一定要小心。”
方嬷嬷闻言一笑,道:“姑娘放心吧,如今大厨房那边虽不能说尽是咱们的人,但万婆子向来是个周全的,定不会出什么岔子。”说着便出了屋,打了伞往大厨房那边去了。
慧安发了下怔,便见外头承影笑着冲刚进院子的一个身着缂丝长袍的中年男人行礼:“总管请稍等,奴婢去禀报姑娘。”
慧安已然听到了院中动静,更是隔着洞开的窗户瞧见了那乔万全,但却未做出反应,反倒微侧了下身子避开窗口,用余光去打量这位侯府新上任的总管。他瞧着和周宝兴年纪相当,但却通身透着一股子沈稳的正气,倒是难得。慧安估摸他方才也瞧见了自己,如今她有意轻待,乔万全倒是未曾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和骄纵,依日恭恭敬敬地站在院中,沐着大雪低着头,规矩又不失敬重。慧安之前便听方嬷嬷说,此人是个通透的,如今瞧着倒是信了几分。
待承影进来禀了慧安,慧安才施施然地出了内室在明堂的正位上坐下,道:“请乔总管。”片剩,乔万全自外面进来,也不敢擡头多看,便恭敬地跪下,道:“奴才乔万全谢姑娘提携之恩。”
慧安闻言挑了挑眉,也不叫起,只盯着他,轻轻地掀了掀茶碗,见乔万全竟神情不变,一脸坦然,依旧态度恭敬地跪着一动不动,慧安不由心中一紧。
这个乔万全却是不简单啊,若他有心依附自己倒是件好事,但若……那可就不好对付了慧安想着,这才忽而一笑,道:“乔管家快请起吧,瞧我一时想着一会子要去鼎北王府的事,竟恍了神。乔管家是府中老人了,多得父亲倚重,不必如此拘谨的。”
慧安所不知的是,这么一会子功夫乔万全心中却也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继任周宝兴做了这侯府的管家,却并不十分高兴,心中忐忑居多。如今府中的形势他岂会看不明白,老爷和姑娘已开始公然打起了擂台,这个总管不好当啊。两面倒是绝对不行的,他必须在老爷和姑娘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来。但这个选择岂是轻易能做出的,这和那朝廷上大臣们站队比起来,其中的凶险也是一般般的了,奴才不好当啊。一方面老爷终是有功名的官老爷,又是姑娘的生身之父,身份上要压姑娘一头。另一方面这侯府说到底姑娘才是正经主子,虽袭爵的事朝廷冲冲压下,但侯府毕竟姓沈不姓孙,何况姑娘还得了太后青眼。
乔万全心中打着鼓,但想到那日慧安杀伐决断竟那么干脆地处置了周宝兴夫妇,那一仗打的漂亮啊,漂亮的不像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漂亮的也叫他心中更是忐忑了起来,那杆子秤便有向姑娘这边倾倒的意思。但那日之事毕竟是未曾亲见,他实难相信姑娘有那般心机和手段,今日来一是探探姑娘的意思,再来便是想仔细瞧瞧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姑娘上来便是一阵威严的打量,一开口便透着机锋,倒是叫乔万全下了最后决心,咬了咬牙,道:“姑娘说笑,奴才再得体面那也是主子给的,还是主子的奴才。再者,奴才是得了姑娘举荐这才当上这府中总管的,姑娘的恩典,奴才心中清楚明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