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宝跟着道,「算辽。」
阿梨咬着唇,小声道,「这句不要学。」
来宝觉得娘亲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自己有些跟不上,一脸苦恼,「彻去扑要瘸。」
阿梨看着他那双无辜的黑眼睛,一时间忘了词,两人相对无言好一会,谁也不说话,直到阿黄咬烂了那几颗枣子又吐出来,寻乐子似的去抢来宝手里的小青枣。来宝被舔得尖叫,跳着要去踩兔子的脚,他站得不稳,落地时险些摔倒,被薛延手疾眼快地提着后衣领给拽到床铺上。
阿梨仍旧蹲着,托腮望着薛延,薛延被她看得骨头都要酥了,往前探身也将她抱上来。
一家三口围成一个圈,薛延摸摸来宝的小辫子,又亲亲阿梨的脸颊,心中被塞得满满当当,连那会的烦闷也消散了许多。
阿梨说,「薛延,罗远芳的那件事,你不要着急,离春闱还有五个月,时间足够的。而且若是邱知府真的是罗远芳的父亲,这事就太麻烦了。民不与官斗,阿言进屋子前还要我劝你,说他再等三年没关系的,咱们在甯安能到现在不容易,万一因着这事引火烧身,累及家中,他便就再没有脸面继续读书了。」
薛延颔首道,「我有分寸的。」
阿梨蹙眉,「那你答应我,不许意气用事,好不好?」
人生而追求公平,对待那些不合常理的事,无所作为却投机取巧的人,总会下意识生出嫌恶。薛延自小就是天之骄子,虽后来家遇变故落下神坛,但仍旧是凭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了,这些年来坎坷虽多,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触及他底线的,只有邱家一个。奈何这又是甯安的地头蛇,惹不起躲不得,薛延心中郁气有多少,阿梨猜的出。
薛延说,「我知晓的。」
来宝不明白大人谈论的这些事,太复杂,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只顾着随手抓东西往嘴里塞。
薛延丢掉来宝手里从阿黄窝里掏出来的半颗萝卜头,又作势要打他屁股,来宝躬了下身子,终於安静下来。
阿梨看得发笑,她扯了来宝的小毯子来将他裹好放在一边,又搡着薛延去吹灯,安稳地躺下。
正是月初,月亮只有细细的一线,窗外夜色遥遥,看起来就像一张漆黑的网。
阿梨侧身躺着,没多会就察觉到身后一凉,是薛延钻进来,用前胸贴着她的背。
阿梨弯唇,闭着眼轻哼,「离我远些,冷。」
薛延「唔」了声,两腿绞起来,将她的脚塞进腿间,问,「现在行不行?」
阿梨想了想,「行吧。」
薛延低笑起来,下巴埋进她颈间,虚音儿说,「越来越娇气。」
他声音太小,阿梨听不清,便就没理。
薛延也不再说话,只保持着侧卧姿势,左手搭在阿梨侧身,与她左手十指交握后放在她腹前。温热穿过薄薄布料透过来,混着鼻端浅浅香味,极为安心。
白日混杂着柴米油盐、人情世故,生活难免不如意,总让人觉着舌尖酸涩。
但一到了夜晚,却连呼吸也变成甜的了。
接下来日子,薛延花了许多精力去打探罗远芳与邱知府间的关系,好在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达官显贵家的杂事,便就是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丑事传千里,有些事情是无论怎么捂都捂不住的。
十几年前,邱夫人因着邱知府在外养妾室,还生了个儿子欲图带回家里这事大发雷霆,险些纵火烧了整个邱家的事,年长些的人们都还记忆犹新。
邱知府是个贪慕美色之人,他被贬去云贵一趟都能生出个女儿来,家中妾室更是不计其数,外室也不胜枚举。只是不知是那些女人们有问题,还是邱知府他自己有问题,七七四十九个姨太太,最后只产下了两个女儿,所以当外室罗氏生下个儿子的时候,邱知府直接跪下来冲着祖坟方向磕了个头,还许诺定抬罗氏为侧夫人,让宝贝儿子认祖归宗。
后续就很简单了,纵火烧家。邱夫人又不是傻子,这种直接威胁到她正室地位的事她才不会做,若是实在没办法,那就玉石俱焚算了。邱知府被气了个半丝,但邱夫人本就刁钻泼辣,还有个京中做高官的父亲,邱知府一向怕她三分,再加上岳父施压,让罗远芳回府这事便就只得不了了之。
邱夫人因此落下了病根,谁要是在她面前提起罗这个姓,她立刻便就寻死觅活,也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邱知府怕的两股战战,从此后便也不敢再说起这事,只得买了个宅子将罗远芳母子两人安置在那里,不时去看看。
这次的科举舞弊事件,很大程度也是出自於邱知府的私心。一方面是常年来对罗远芳的愧疚,另一方面就是盼着他真的能中个状元之类,以后也有底气能认祖归宗,不至於使邱家断后。
至於邱云妡为何与罗远芳关系不错,原因便就更简单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个人都讨厌那个彝寨的二姑娘阿约,再加上罗远芳到底是邱家唯一的儿子,邱云妡还是有些巴结的意味在的,便就成了外人眼里的「好姐弟」。
只是虽然摸清了来龙去脉,怎么解决这件事仍旧枣手,必须静待时机。
十月下旬,朝廷忽然发布昭告要增收农税,并补收今年的粮食。为了避免暴动发生,每三省派遣一名巡抚走访,协助知府办理此事。
巡抚周谌大人於十一月中旬到达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