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翠娘忍不住,嫌弃地蹙蹙眉,又挑高了音量到他耳边吼了遍,「说你要做爹了!」
薛延彻底懵了,他「噢」了声,然后便就没反应了,只呆呆站在那,面无表情像尊石像。大家本来都等着看他的反应,但见他这样子,面面相觑。
又过了会,胡安和实在受不了,上前戳了下他的胳膊,小声问,「薛延,你是高兴傻了吗?」
薛延终於缓过神来,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缓缓动了下脚,而下一瞬,便就像是阵风一样的刮到了床头,半蹲在阿梨面前,眼底都红了。
阿梨哭笑不得,伸出指头抹了下他的眼角,无奈道,「你瞧你这样子,像是丢了五百两银子似的,至於嘛。」
薛延捧着她的手,不住地亲吻,原本能言善道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现在却口舌麻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昨日和阿梨开玩笑,说自己要有孩子了,但那和真的确认还是两回事,薛延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腿脚都有些发软,轻飘飘好似踩在棉花上,一个使力就能飞上天。
但瞧着阿梨笑意盈盈的脸,那颗晕乎乎的心又落了定。
时间怎么就那么快呢,一转眼,他连娃儿都有了。
薛延刚才一惊一乍,把半个屋子的人都吓傻了,冯氏阖着眼,忙忙地拍着胸口顺气,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胡夫人扶着她胳膊,也欣慰笑着,心里高兴,又掺着点心酸和羡慕,人家小两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孩子都有了,自家呢?
她偏头看了看慢吞吞往韦翠娘身边蹭的胡安和,摇头叹了口气。
薛延半跪在床头,眼中就只有阿梨,他也顾不得身后那么多人会怎么看待他了,会不会觉着他这样子太丢人,薛延现在就只想抱着她,亲亲脸,摸摸肚子,他现在脑子里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的炸开,连手都是抖的。马神医坐在床尾,用拐棍不断地戳他的后腰,薛延愣呆呆的,硬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若是阿梨不掰着他的脸,强迫他往后看,薛延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老头了。
马神医也不生气,他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裳,现在瞧着干净体面,倒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薛延问,「你怎么在这?」
马神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家媳妇的孕事,是我诊出来的,两个月又十三天。」
薛延大喜,站起身,冲他深深鞠了个躬,「大夫,谢谢了。」
马神医笑眯眯的,问,「高兴吗?」
薛延说,「高兴。」
「高兴就好。」马神医颔首,又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出去吧。」
薛延迷迷糊糊的,闻言,下意识就往前走了两步,而后才反应过来,回头问,「我出去做什么?」
马神医说,「你不出去,我怎么给你家娘子施针治耳朵?你在旁边看着,她定会觉得紧张,影响疗效。我也紧张,我怕我的医术被你偷了去,提心吊胆的,影响针法。」
薛延觉得,他冲早会死在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手上,舌头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了,薛延废了好大劲,才问出来,「你什么意思?」
马神医有点嫌他烦了,无奈道,「我说,我有法子能让你家娘子再听的见。」
薛延从没想过,有一天,天上会掉下一个大馅饼,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脑门上,巨大的喜悦如潮水般涌来,薛延喉结滚动,忽的上前一步,紧紧攥住马神医的手,哑声道,「大夫,你不是骗我吧?」
马神医被他吓一了跳,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他说,「我要是骗你……你岂不是能当场吃了我?」
薛延闭了闭眼,低低「嗯」了声。
马神医看着自己被他握得筋脉蹦出的手,眼神中的无奈几要满溢,阿梨起身,抱了抱薛延的腰,与他轻声道,「薛延,你不要急,先出去罢,一会儿就好了。管它能不能治好呢,总不可能比现在的情况还要糟了,所以没必要担心的。你去吃点饭,等你吃饱了,我这边也结束了,再去陪你,好不好?」
薛延终於将手松开,他眼眶红红看着阿梨,那样子迷惘无辜像只小动物。
他以前以为,若是有一天能找着名医,能医好阿梨的耳朵了,他肯定会高兴得能飞起来,但现在真的有这个可能了,他又觉得害怕。
执念有多大,恐慌就有多大,薛延真的害怕等再过一会,大夫会摇头走出来,与他道,「我也没办法」,或者他们心怀期待地医治了许多天,耗尽了所有的希望,情况却没能好起来。
他会疯的。
阿梨知道他的担忧,弯唇笑了笑,安慰地捏捏他的耳垂,温声道,「晚上时候,咱们去借小厨房,我给你汆丸子吃,好不好?」
薛延低低答,「好。」
阿梨说,「那你先出去,好不好?」
薛延点头,慢慢走出去,其余人也都走出去,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