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昏暗,老头的胡子又太长,挡住了嘴唇,阿梨根本分辨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人有些神神叨叨,却不像是个坏人。他眼神清明透彻,这是再怎么脏破的外表都挡不住的。
薛延站在原地思索了会,低头与阿梨道,「咱们先不看大夫了,回客栈去,待雨停了,再换一家。」
他不知道那个老头到底是神通广大还是装疯卖傻,但是无论如何,他是不敢让阿梨承受万分之一的风险的。这样的医馆,不去也罢。
阿梨颔首答好,但眼神却一直盯着门口的老头,她踌躇了会,轻声道,「要不,咱们给留点钱罢?现在时景不好,怕是也没哪家愿意施舍饭了,咱总不能见死不救。不知底细的人带回去太危险,留些钱还是可以的,也算是做善事了。」
薛延自然不会逆了她的心意,他从袖里掏出钱袋子,数了数里头还剩八钱银子,干脆尽数扔给那个老头了。
老头诧异睁开眼,打开瞧了瞧,指着自己鼻子问,「给我的?」
薛延难得耐心,「嗯」了声,道,「自己拿去买些吃的吧,再寻个破庙去睡,别在这里看人眼色了。现在粮食贵,你可别吃太好的,要省着些花。」
老头眉开眼笑,连连答好,还夸赞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旁边的姑娘瞧着面相也好,都要大富大贵的。」
薛延乐了,别人说他怎样他都不在意,但谁要是夸阿梨了,薛延就高兴,弯唇道,「你还是个全才呢,会闻药材,还会算命。」
老头说,「我是个大夫,医术好得很,人家都叫我神医,你信不信?」
薛延半真半假道,「信啊。」外头天冷,阿梨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薛延不再耽搁,挥挥手和老头道了别,而后便撑伞回了家。
去时要小半个时辰,回来熟门熟路,只需两刻钟。客栈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为了省灯油,没点几盏灯,显得有些屋内昏黄,胡安和正趴在桌子上拉着阮言初研究话本,元稹的《崔莺莺传》。
这些日子,无论他怎么赔礼道歉,殷切讨好,韦翠娘就是不搭理他,胡安和闷闷不乐,但仍旧积极寻求着解决的方法,靠着自己弄不赢,就想从书本中汲取知识。
他对这方面没什么涉猎,又不好意思自己看这种女儿家的杂书,非要拉着阮言初一起。
两人一起看了小半本,胡安和本来兴致勃勃,后来便就越来越郁闷,低低道,「我就纳了闷了,张生那么不要脸的一个男人,除了有点才华,又是个小白脸,其余还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莺莺就偏偏能看上他。我也会读书,我也长得白,翠娘怎么就不正眼看我呢?」
阮言初轻声道,「韦姑娘又不是崔莺莺,她们一点都不像。」顿了顿,他又道,「若不然,你去看看《北宋志传》?那里的穆桂英和韦姑娘有些神似。」
「……」胡安和说,「可我也不是杨宗保啊。」
薛延大步从门口进来,收起伞放在一边,又抬手抹了把发上的雨水,冲着胡安和道,「你可别糟践杨宗保了,赶紧去找小二要两碗姜汤,再要桶热水来。」
胡安和从书里抬起头,惊讶瞧着他们,诧异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夫说什么了吗?」
薛延拉了椅子让阿梨坐下,又检查了遍她哪里有没有淋湿,见一切安好,才有空搭理胡安和,「还没去。」
……那你们一早上折腾着去做什么了?胡安和腹诽,但嘴上不敢问,赶紧去后院寻小二。
见他终於走了,阮言初赶紧将那本书给合上,推到一边去。
薛延喝了口茶,四处看了圈,没瞧见小结巴的身影,问了句,「顺子呢?」
还没等阮言初回答,小结巴就噔噔噔地从门外跑进来,一脸惊讶道,「哥哥,外头来了个叫花子唉。」
薛延愣了瞬,急忙出去看,那老头果真坐在房檐底下,正乐呵呵地数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