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一
屋里太热, 胡安和把外衣脱下来搭到椅背上,又蹭到炕沿坐好,绘声绘色将当时经过给讲了一遍。
「今个早上时候, 侯才良从永定回来, 带着两斤西湖龙井去给付禄远拜年, 正巧还有个捕头也在, 将整个过程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捕头说, 最开始,这两人之间还没怎么, 仍旧和和气气的,相谈甚欢的样子,但中午吃饭, 大家一起喝了点酒,付禄远就憋不住了, 阴阳怪气地说了侯才良几句,指桑駡槐的,反正挺难听。侯才良也听出来了,但他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忍着,他心里憋着气, 就一杯一杯喝酒, 付禄远瞧见, 『哟』了一声, 又骂, 『侯大人不是家缠万贯嘛,怎么还到我这蹭吃蹭喝,难为我这家酿米酒还能入了您的眼!』」
胡安和表情生动,一嗔一怒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薛延饶有兴味地听着,往嘴里夹了块锅包肉。
胡安和一拍大腿,继续道,「侯才良也喝多了,听着这话,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磕磕绊绊顶了一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了。据那个捕头说,付禄远当时就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手指着侯才良鼻子劈里啪啦骂了一大通,脸都憋红了,大概就是说他忘恩负义,没脸没皮,贪赃枉法,冲早要死全家的。」
薛延乐了,剥了颗盐水花生喂到阿梨嘴里,笑道,「贪赃枉法,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胡安和眉飞色舞道,「侯才良和你想的一样!他许是被气糊涂了,也没管还有外人在场,也推了凳子站起来,回骂付禄远,说他阴险狡诈,污人名声,不知羞耻的事他做的多了,要死全家也是付禄远先死。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针锋相对,把对方先前那点腌臢事都给抖了出来,谁也不让谁,然后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桌上菜泼了一地,把付夫人都给吓哭了。那个捕头上去拦,被侯才良反手一巴掌扇肿了脸。」
薛延兴致勃勃,问,「然后呢?」
胡安和喝了口汤,憋笑道,「然后侯才良打红了眼,拿着酒坛子就把付禄远给开了瓢,付禄远一大把年纪了,又急又气,一个没撑住就抽抽过去了,摔在地上不省人事。姜大夫过去看,说是中风偏瘫,以后能不能说话都是个问题。付夫人捂着心口哎哟哎哟叫唤了半天,最后命家丁将侯才良给绑了,报了官,侯才良现在还一身血的在牢里蹲着吃馒头呢。」
薛延笑得不能自已,低声道,「狗咬狗,一嘴毛。」
胡安和「啧」了声,伸手拿了个盛满酒的杯子,叹道,「这年过的,真是舒爽!」
薛延本还笑着,看着他动作就拉下脸,一把将酒杯抢过来,不满道,「这我们阿梨的,你要是想喝就自己去厨房取。」
胡安和眼睛一瞪,拍着桌子骂,「薛延啊薛延,抠死你算了!」
薛延凉凉道,「这和抠有什么关系。」
胡安和噎了一下,又道,「我是客人,哪有要客人亲自动手的道理!」
薛延垂着眼睛给阿梨剥鱼,看也不看他,「客人,谁求着你来的吗?」
「……」胡安和翻了个白眼,到了最后还是自己去取了碗筷,吃了小半锅的饭,吃饱喝足,临走时又打包了两个红烧蹄膀。
薛延看着他晃晃悠悠的嘚瑟样子,差点一脚踹过去,阿梨笑着拉住他,「大过年的,别动粗,咱又不差那点吃的。」
胡安和摸着肚子打了个嗝,很高兴道,「你看看我们小梨花,多体贴,多可爱,薛延你不要总是那样粗鲁。」
薛延被他气得脑子疼,随手抓了本书丢过去,砸到胡安和脚边。胡安和捡起来看看,瞧着里头内容不错,干脆连书也塞进怀里,一并带走了。
阿梨和冯氏看得直笑,薛延揉着额角,恨恨地骂,「这狗东西!」
年夜饭吃过后时间还早,外头爆竹声一响接着一响,热闹得很,薛延带着阿梨出去逛。夜里风凉,冯氏把压箱底的厚棉靴给找出来,非要阿梨穿上,黑黢黢的面料,瞧着肥大臃肿,像条小船。靴子是纯棉做的,还没被穿过,踩上去毛茸茸软乎乎,鞋底也厚,阿梨本来只到薛延肩膀处,穿上后快至他下巴。
薛延看着有趣,捏捏她耳垂,笑道,「你跳一下。」
阿梨眨眨眼,真的跳了一下,鞋子落地后嘭的一声,地动山摇。冯氏站在她身后,被吓了一跳,缓过神后不由笑出声。
薛延也笑,伸手掐着她腰往上提,嘴里道,「我来抱抱重不重。」
阿梨仰着脸看他,胳膊环在薛延颈上,小声说,「不重。」
薛延「唔」了声,「可是我都抱不起来你了。」
阿梨低头看,见他的手松松垮垮放在她腰上,根本没使劲的样子,瞪着眼睛道,「不是的,你都没用力。」
薛延问,「用力什么?」
阿梨被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道,「你都没用力抱我。」
薛延一脸狡黠,低头快速啄吻下她的眼皮儿,随后一把将她横着抱起,不顾阿梨惊叫,用肩膀抵开门帘走出去,笑着道,「这可是你求我的,到时候胳膊酸了,可别怪我不放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