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大喜,但不敢流於表面,耐着性子按照薛延早教给他的路子演下去,挤出几丝媚笑,伸手道,「付大人,这宝石我捡来还给您,可是没有告诉过其他人的,连我家掌柜都不知,我待您忠心至此,您看……」说罢,他搓了搓手指,又低笑几声。
付禄远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是要赏银的。即便他现在咬牙切齿恨不得让侯才良死,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还得咽下这口气,笑着叫人拿银子过来,赏下去。伙计立了大功,付禄远不好意思几钱银子打发,出手便就是五两。
伙计「唉哟」一声,小心翼翼接过揣兜里,临走前不忘再拍一圈马屁,笑道,「我就知道,付大人最为阔绰,要嘛怎么能受人尊敬至斯呢。侯主簿也是靠您才发的家,就算他现在也是个主簿了,和您平起平坐,但到底还是得听您差遣,仰您恩泽,万万不敢忤逆的。」
薛延长了一张巧嘴,最是能言善道,他若是真想捧你,马屁都能拍出彩虹色,但要是想戳你心了,那就是抓你痛处,狠打狠紮,让你还手之力都没有。
听完伙计这些话,付禄远就像是生吞了一窝苍蝇,脸憋成了酱绿色,脑门都要冒青烟。
伙计高高兴兴地和他道别,揣着那五两银子回了酒楼。
薛延听完过程,心情大好,不但没要那五两银子,还另给了三日的探亲假,皆大欢喜。
正值年节,家里店里事务繁杂,薛延每日忙得团团转,也没再去管那件事,他心里有数,便就顺其自然。
转眼就到了三十。
阿梨和冯氏从小年那日就开始拾掇,家中被褥衣物全都洗晾了一遍,院子也规整好,到处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这是一家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自然是要重视起来的,春联灯笼都挂得整齐,窗子上还贴了各式各样的窗花,一派喜气洋洋。
酒楼从二十九的下午便就打烊,一直到正月初五过了才继续营业。但即便不用去酒楼,薛延还是没能歇着,一大早就被冯氏喊起来,要他扫房梁,扫完房梁又被赶出去买烟花,薛延摸摸鼻子,顺从地去了。
早午两顿饭并在一起,早早吃完了,便就开始准备年夜饭,还有守夜时候要包饺子的馅儿。
阿梨还惦记着小结巴母子,怕他们过不好年,便将食材另留出了一份,让薛延给送去。
冬日天黑得早,几乎夜色刚至,爆竹声便就劈里啪啦地响起来了,小孩子又怕又兴奋,捂着耳朵大声尖叫,远处的狗都被吵得狂吠起来。年夜饭前要放爆竹,这是陇县传统,寓意驱邪避害,来年团圆幸福。
阿梨听不见,薛延特意选了彩色焰火,点燃后带着白白的尾巴窜上天,而后在漆黑夜幕上炸成一朵漂亮的花。
不止有他们一家买了烟花,没过多一会,整个黑夜都被点亮了,五颜六色,漂亮非常。院门口的小巷子里,几个小孩子拿着焰火棒跑来跑去,嘻嘻哈哈闹成一片。薛延把阿梨圈在外衣里头,环着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耳朵都冻得发红了,才舍得进屋。
冯氏已经将一桌子的菜都摆好了,看他们俩哆哆嗦嗦地跑进来,不由嗔怪道,「都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孩子脾性,在外头站那么久,也不嫌冷。」
薛延拿手捂着阿梨耳朵给她取暖,咧嘴笑道,「过年嘛,外头热闹,就想看看。」
冯氏拉着阿梨到自己怀里,搓搓她通红的脸颊,有些心疼,「你自己疯就算了,带上我们阿梨做什么,她又不像你那样皮实,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办。」
薛延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在一边坐着,直到冯氏出去了,才敢对着阿梨抱怨,「是不是老人年纪大了,都会变得罗嗦?」
阿梨坐在炕沿上,两只腿晃晃悠悠地,歪头道,「我要和阿嬷告状,你背后说她罗嗦。」
薛延瞪着眼睛威胁,「不许!」
阿梨鼓鼓嘴,小声道,「就许!」
薛延「嘶」了声,挽了袖子过去挠她痒痒,嘴里念叨着,「胆儿肥了,还敢告我黑状,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梨怕痒,一个劲儿往后躲,但被薛延钳制住,动弹不得,眼里都笑出了泪。
阿黄乖乖巧巧趴在一边,耷拉着耳朵看他们闹,打了个小哈欠。
又过一会,冯氏取了温好的酒回来,年夜饭总算开始。
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荤素俱有,色香俱全,冯氏笑盈盈道,「今个高兴,便就都喝一杯。」
阿梨猫儿一样靠在薛延肩膀上,眼睛亮亮的,答好。
而酒才刚斟上,杯子举起来,还没喝上一口呢,外头便就传来一阵急匆匆脚步声,随后是胡安和急切的声音,「薛延,薛延!」他裹着大氅掀了帘子钻进来,对上一桌子菜,还有薛延似笑非笑的眼,愣了下,不好意思道,「啊……吃着呢啊?」
冯氏回头过去,欣喜道,「哟,小胡怎么不在家里过年,跑这来了?」她往里挪了个位置,招呼着,「快坐下吃些。」
胡安和神色尴尬,小声辩解道,「我这次不是掐着饭点来的,真不是!」
阿梨和冯氏对视一眼,俱都笑起来。
胡安和见没人相信他,有些丧气垂下脑袋,也不说话了。
薛延放下杯子,问,「你刚才急急忙忙的,是出什么事儿了?」
闻言,胡安和这才想起来此行目的是什么,他眉梢一扬,欣喜道,「刚才年夜饭,付禄远和侯才良他俩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