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和本来就是个磨磨唧唧的人,喝了些酒后,更加能叨叨,再看着韦翠娘那方和离书,他也有些触景生情,「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好端端的婚事,就这样成了闹剧,多让人难受呢……」胡安和说了半天,但一句等不着薛延的回应,连句训斥的「闭嘴」都没有,他有些纳闷,转头去找他,「你怎么不说话?」
薛延半晌没抬头,胡安和有些慌乱,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老薛,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薛延又缓缓重复了遍,忽而抬手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低骂了句什么,将胡安和吓得一蹦。胡安和惊疑不定,手在薛延眼前晃了晃,「老薛,你说什么呢?」
「没你事。」薛延舔舔唇,不耐烦道,「写完没有,写完赶紧滚!」
胡安和被他的喜怒无常给唬住,他也不敢多待,撂下笔就溜了,临出门前不忘回头道,「明日给韦姑娘送过去,别忘了!」他站在门口,看着薛延十指插进发里,一副郁郁模样,也不知他将刚才那话听进去多少。胡安和管不了那么多了,去跟冯氏与阿梨打了个招呼,小跑着回了家。
屋里暖意融融,充斥着墨香和酒味,薛延闭着眼,满脑子都是胡安和的那句「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他这才想起来,在一起快要一年,风雨相伴,但他却连个像样的亲礼都没给阿梨。
薛延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总想着要将所有最好的都捧给她,但到头来,却让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薛延不知道阿梨有没有在背后偷偷想过这件事,她在意不在意,反正他是在意得快要死了。
阿梨病前,他每日不问家事,游手好闲,甚至没和她好好说过多少话。阿梨病后,他又忙着东奔西走,少了该给她关怀,现在想想,他甚至连阿梨的父母姓甚名谁都不清楚,遑论去坟前拜问,承诺。
薛延想,若是以后他有了女儿,女儿被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就这样拐走了,还无名无分那么久,他就算是死了,也得提着刀从坟里爬起来,砍到那个狗女婿的门前。
阿梨推门进来的时候,薛延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块僵硬的石头。
她觉着奇怪,轻轻唤了句「薛延」,但他没理。阿梨蹙眉,悄声过去蹲在他面前,手指覆上他额头,担忧问,「酒喝多了头疼?」
薛延摇头,手攥着她的腕子放到唇下,轻柔吻了下。
阿梨放下心,笑着嗔怪道,「好端端的,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也不嫌冷。」她拈着薛延的衣裳嗅了嗅,叹气说,「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味道那么大。厨房里还有热水,我待会给你打些来,你洗洗再睡,要不然等明日一早,怕是都要臭了。」
薛延还是摇头,但脑袋垂着,不肯看她。
阿梨咬着唇,终於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问,「薛延,你怎么了呐?」
过了好一会,薛延终於肯抬脸,不知是不是因着醉酒,眼底有些红,阿梨被吓了一跳,忙去摸他的眼角,「你哭了?」
薛延说,「阿梨,我还没娶你呢。」
他怕阿梨看不懂,执拗地又重复了遍,「我还没娶你呢。你陪我吃了那么多苦,可我连个像样的亲礼都没给你……」
阿梨哭笑不得,搓搓他脸颊,「你就因着这个事,难受成这样?」
薛延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眼,嘟囔着,「这不是小事。」
阿梨笑着抱抱他的肩,安慰说,「没关系的,咱们好好将日子过好,这才最重要。」
「不行。」薛延神色认真,「只有一次,你这辈子就只有一次的亲礼,怎么可能没关系。」
汾酒后劲大,薛延脑子里晕乎乎的,脸颊又热又烫,下意识往阿梨的手上蹭。阿梨温柔撩开他垂在脸侧的发,揉揉他眼角,笑着道,「你对我好,我知道的。」
薛延急急说,「那不一样。」他脸微微抬起,注视着阿梨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还要喜欢你一辈子的,这一辈子的开头,不可以连个仪式都没有,不可以草率。我得正儿八经地将你娶进家,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薛家的媳妇,是我薛延的妻子。」
不知怎么,看着他这个样子,阿梨鼻尖竟有些酸,她亲亲薛延的眼睛,温声说,「好。」
薛延阖着眼,搂着她的腰将她圈进怀里,在她手心里写,「咱们明日去请婚书,好不好?」
阿梨歪歪头,「可是明天要去给韦姑娘送信呢。」
薛延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点头道,「对。」他往后退了点,与阿梨平视,又说,「这俩事不能撞在一起,晦气。」
他把「晦气」那两个字吐得极重,阿梨眼睛弯起来。
薛延想了想,「明日我请阿嬷去找人给咱们占个吉日,然后再去请婚书。」
阿梨点头,说好。
薛延又道,「亲礼先不急,要办咱们就办最好的,等酒楼开业了,咱们自己办。」
阿梨眉眼弯弯,「嗯,不让外人赚钱。」
薛延终於满足,搂她更紧,痴痴笑得像个孩子。
第二日一早,薛延携着阿梨去宴春楼寻韦翠娘。伙计早就认识他了,「哟」了声,热切地迎上去,恭敬问,「薛公子是来找韦掌柜?」
薛延道,「不,我们找韦姑娘。」
伙计稍显错愕,但也没说什么,热情一笑,摆手说,「您二位这边先坐,我这就去给您通传一声。」
而他话音刚落,楼上忽然传来一道极重的摔门声,薛延望上去,看见韦翠娘红着眼圈跑下来,木质楼梯踩得噔噔响。
韦掌柜很快又开门出来,他气急了,也不管还有许多客人在场,厉声吼道,「你这不肖女,你怕是要气死我!」
韦翠娘理都不理,一阵风似的刮出门,转了个弯,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