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罢。」胡魁文叹气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薛延道谢,抬脚刚准备走,想起什么,又回头唤了声,「伯父。」
胡魁文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薛延道,「您可否派个人去与我家妻子和阿嬷知会一声,我很晚没回去,怕她忧心。」
胡魁文当即答应,「你放心,我马上便就差个捕快去。」
薛延问,「能否穿便服?我担心她们见着官差会怕。」
胡魁文愣了瞬,说好。薛延再次拱手道谢,而后披了件蓑衣,隐入雨幕中。
汇药堂的门依旧关的紧紧的,薛延没有耐心等待,他捶了几次不见回应后,干脆一脚踹开。小药童从梦中惊醒,光着脚冲出来,见着立在门口面色沉沉的薛延后,半晌没缓过神。
他舔舔唇,「我家大夫不在,还没开门,你晚点再来罢。」
薛延往前一步,低低问,「大夫在哪儿?」
小药童被吓着,战战兢兢答,「家,家里啊。我就是个值夜的,不管别的事……」
话没说完,薛延便就伸手扶住了他肩膀,眯眼威胁,「带我去他家。」
薛延凶起来的时候像匹狼,眼角眉梢都是煞气,小药童还以为他要抢钱,快要哭出声。但理智还在,他挣扎几下,哽咽着说,「不行,这不合规矩……」
「狗屁的规矩!人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薛延冲他低吼,但看着小药童迷茫的眼神,也不再和他废话,提着后脖领将他给拎到了床榻边,凉声道,「我给你半盏茶时间,要是你动作慢,我就把你光着屁股带走,到时可不要怪我。」
有时候,强势比讲道理要奏效得多。
姜大夫本在吃早饭,见薛延急匆匆进来,医者本能让他心中一凛,立即便就放了筷子,提了药箱出门。一路上,薛延将经过简要与姜大夫讲清,他攥了攥拳头,低声道,「我们不差银子,烦请您一定要尽力将他治好,那孩子才十三岁,我不能让这个意外影响他一辈子。」
姜大夫动容,他点了点头,道了句好。
到了胡家时候,小结巴已经睡着,他在梦里还疼着,脸色惨白,额上全是汗。胡安和守在他身边,手上拿一方干帕子,不时给抆一抆,好让他舒服点。听见门口响动,胡安和猛地回头,「大夫!」他跑过去,又不敢大声吵着小结巴,拉着姜大夫的手不放,「您可一定要救救他,成不?」
姜大夫说,「我是医者,怎会见死不救,定然尽力而为,你放心。」
胡安和含泪点头,但还是扯着人家衣袖不放开,薛延看不下去,拽着他出门,「先出去,别吵着大夫诊脉。」
风雨已经小了不少,但天气还是冷,廊前的地面都是湿的,房檐底下一窝乳燕,噘着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脑袋瓜探出来,几个毛绒绒的小黑球,倒成了这样阴雨天里难得的生机。
薛延把外套扯下来,拧了拧水,攥在手心里,他奔波一早上,心里燥郁像是燃了一团火,面色冷凝得吓人。
胡安和在原地转来转去,如一头绕着磨的驴,薛延被搅得心烦意乱,冲着他吼,「你能不能停下?」
胡安和委屈,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手指抓着头发,好半晌才又抬起头,冲薛延道,「你说,为什么咱们就这么倒霉?上辈子是杀了多少人,现在才遇到这样的事,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眼看着再过半年就要换大房子了……」
看他这样,薛延心里也不好受,他咬了咬下唇,劝道,「也总有好的一面的。」
胡安和问,「是什么?」
薛延说,「房子只塌了一半,灶台里的火被水缸里流出来的水浇灭了,顺子也还活着。」
胡安和咧嘴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薛延垂着眼,轻声道,「不是有那么两句话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胡安和张张嘴,本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阿梨的声音,「薛延!」
薛延立即回头,见到阿梨冲他跑过来,他眼睛一亮,下意识张臂接住,将她搂在怀里,「你怎么来了?」
阿梨说,「我担心你们,在家里也待不好,就来看看。」她攥着薛延的手指,温声道,「你别急,顺子是好孩子,他不会有事的,咱们也不会有事的,都会好起来,你千万别急。」
阿梨的指尖天生带着凉意,薛延将她的手焐在掌心里,滑凉触感让他莫名心定。
他长舒了口气,笑着亲亲阿梨的额角,温和说,「我知道。」
雨水从房檐滴落,缀成一幕叮当作响的雨帘,薛延双手环抱着阿梨,让她背靠在自己胸前,两人安静地看着面前景色。墙角处一树黄色桂花,芬芳远远传过来,混着湿润泥土气,沁人心脾。
阿梨吸了吸鼻子,问,「是不是好香?」
薛延笑,他握着阿梨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吻了吻。
阿梨将头靠在薛延肩头,疲惫地阖上眼,在心中祈祷着顺子可以平安无事。
在这样氛围中,那串由远及近响起的脚步声显得分外突兀。
一个捕快走过来,拱手道,「胡公子,薛公子,宴春楼的韦掌柜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