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
花生糖是用油纸包着的, 约有巴掌大, 乳黄色,上面黏着许多的花生碎,味道浓而香。阿梨眨眨眼,还缓不过神来。
薛延拉着她腕子要她坐起来, 而后掰了块糖塞进她嘴里,问,「甜不甜?」
这糖筋道得很, 看起来硬脆脆的, 嚼在口里却发黏,阿梨咯吱咯吱咬得费劲,不忘冲他点头,很欢喜地道,「甜的。」
薛延便就更高兴, 他把剩下的也塞到阿梨手里,捏捏她脸颊, 转身去给她拿衣裳。阿梨跪坐在床上,用手指蘸着花生仁往嘴里送, 想起什么,又问,「你昨晚几时回来的?我睡得太熟,都没察觉到。」
薛延回头, 用手势比了个三。
阿梨看得懂, 说, 「三更天呐。」薛延笑着点头,将衣裳递给她,自己避开到屏风后。阿梨很快穿好,穿鞋下了地,铜盆里温水已经调匀了,她净面抆脸,然后坐到镜前绾发。客栈太破,镜子中间破了长长的一条缝,影子重重叠叠,晃得人头晕眼花,阿梨梳头梳着费劲,薛延便就过去帮她。
他把镜子拆下来,用手捂住裂缝下面的一半,举着给阿梨看,那动作颇为滑稽,逗笑了她。
薛延也不恼,安静等着她簪好发,过去掐掐她鼻尖,低声道,「我为了你好,你却笑我,怎么这样坏。」
阿梨双手捂着他手腕,仰着脸笑的眼睛都弯起来,自从病后,她指尖总是冰冰凉凉的,再暖的手也捂不热。薛延被冷的心尖一缩,捏着她手指送到自己口中,吮了一下,那上面还带着花生糖里淡淡的奶味儿,触感柔软,他忍不住用齿尖轻轻去磨。
阿梨觉得痒,肩膀颤一下,说,「你做什么呀。」
薛延没说话,他眼睛盯着阿梨的神情,用舌尖去舔她指肚,两腮凹陷。阿梨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也忘了反抗,只觉得手指被他口中濡湿所包裹,热的发烫,她眼神里带些迷茫,唇微张,连耳根都变得粉红。
一股邪火顺着脊背往上蹿,薛延呼吸渐沉,他微阖着眼贴近阿梨面颊,终於肯松开她手指,却转而吻上她唇角,那个小梨涡的位置。阿梨心跳若擂鼓,她慌乱紧张,但因为面前是薛延,不觉得抗拒,只无措地抱住他肩背,被动承受。薛延把她圈在怀里,手掐着腰肢位置,搂得紧紧。
他背抵在坚硬墙面上,却唤不回理智,唇顺着阿梨的脸颊一寸一寸地吻,最后又回到原地。薛延伸出舌重重地舔了下那个小涡,阿梨受惊,低低唤了声,那声音又娇又软,薛延理智全失,一偏头,攥住她的唇。
这个吻极为漫长,薛延就是个初尝禁果的毛头小子,得了滋味便就愈发兴奋,横冲直撞。阿梨哪里受得了这样,她含着泪靠在薛延怀里,呼吸早就乱了,像只提线木偶一样,任着他搓圆捏扁。
等薛延终於舍得离开,日头已经升起许高,灿灿白光透过窗纸映在地上,一片大亮。
阿梨鼻尖抵着他胸前,小口小口地倒着气,睫毛颤悠悠。薛延盯了她好一会,倏忽笑了。
他手按着阿梨后脑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旋,声音极轻地说了句,「终是我的了。」
等两人再次收拾妥当出门,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薛延一路紧紧攥着阿梨的手,她红着脸由他牵。以往也是这样的,但经了早上的事,这其间变化微妙,阿梨仰头看着薛延侧脸,总觉得他似是比原来更要好看了一些。
他们先去了马氏医馆,药童蹲在门口切党参,见是薛延来,不需他开口便就领会,道,「我师傅还没回来。」
薛延拧眉,问,「那明日会回来?」
药童摇摇头,「许是不会,这几日要下大雨,他怕是被雨拦住,便就拐了弯去别的地方了,要过很久才回来。」
薛延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大晴天下什么雨。」
药童指了指地面,「蚂蚁搬家,还搬得很凶,天气好不了。」薛延低头看,还果真是。
他舔了舔唇,面露焦躁。
阿梨从两人的口型中也大致读出了他们在说什么,她抿抿唇,去拉薛延的袖子,轻声道,「没关系的,咱们先走罢。」薛延眼神在医馆里扫来扫去,恨不得马神医从土里噗的一声蹦出来,明知道没希望,但脚黏在地上还是不愿意走。
阿梨拿他没办法,她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与他说,「你昨晚不是说寻了个当铺做账房,哪里的当铺,我怎么没瞧见过,你带我去看看?」阿梨其实并没多想去看那个当铺,她只是怕薛延真的要耗在这里等,便随意寻了个借口拉他离开,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薛延心猛的一跳,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些紧张。
阿梨见他没回应,又问了遍,「当铺在哪条街?」
药童听得云里雾里,党参都不切了,仰着脑袋喃喃道,「少梁哪里有当铺,最近的也在二十里外的云梁。」
薛延眯着眼瞪过去,药童被吓了一跳,堪堪闭上了嘴。
一阵凉风吹来,阿梨颤了下,薛延揉揉她手背,又看了看天色,与她写道,「许是真的会下雨了,咱们回去罢。」
阿梨说好。
薛延带着她走了与永利坊相距很远的另一条街,为的就是避开那些熟面孔,阿梨不认路,也没觉得走得比昨日远。这是条大路,街上熙熙攘攘的,不少摆摊子的小贩,薛延带了些碎银子,他不愿委屈了阿梨,见着些什么新奇的都想给她买,但又怕花费太多惹阿梨生疑,每样只买一点点。
但饶是如此,没过多久,手上也攒了许多的油纸包。
阿梨惊讶问他,「你怎么一夜之间赚来这样多钱?」
薛延心里早有盘算,与她写道,「掌柜的见我帐算的实在好,把半年前的缺损都查出来了,一高兴就多给了二钱。」他捏了块酥油饼喂给阿梨,止住她接下来的问,阿梨半信半疑,但见他不愿多谈的样子,也就不提这事了。
大路就要走到尽头,旁边岔出一条小巷子,眼看着再过一个街口就能到客栈了,薛延却耳尖地听见了那条巷子里传来了淩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嘈杂的呵斥,「别跑!」
那声音略有些熟悉,薛延偏头去看,瞳仁猛地一缩。
陈老五连滚带爬地在前面跑,身上一条一条的血痕,脸都破了相,身后追着一群永利坊的打手,赵公子也带着家丁混在其中。一群人约莫有三十个,手上都拿着家伙事,面目狰狞地追在陈老五身后。
陈老五筋疲力尽,刚踏出巷口便就绊倒在地,伏在地面喘粗气,赵公子呲牙咧嘴追过来,一脚踹上他心口,恨恨骂道,「出老千?谁他娘的给你的狗胆,骗钱骗到你爹爹头上了!你个王八蛋。」
陈老五缩起腿,动弹的力气都没有,赵公子又磨磨唧唧骂了几句,而后冲着身后一挥手,喝道,「都上来给我打!」
话音落,那些人便就一窝蜂地涌上来,棍棒相撞的声音不绝於耳。赌坊来追打欠钱或者出千的人,这事不罕见,两方没一个好东西,老百姓也不觉得心疼谁,都当笑话看,热热闹闹围成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