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微张着唇,柳眉弯弯样子,眼里聚着水儿,波光流转,旁边灯笼映衬下像是泓涓涓清泉。
薛延瞧她一会,渐渐敛了笑,转而偏头看向别处,只步子放慢了些,刻意在等她。
从这里到家里,若走得快些,不过一炷香时间,中间路过一条狭窄胡同,两侧是废弃无人住的茅草房。灯市街的吵闹早被抛在身后,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薛延抬手捏了捏额角,出声问,「冷不冷?」
阿梨点头,她搓了搓手臂,道,「咱们快些回家罢,我总觉这里阴森森的。」
薛延有些想笑,他张口刚想说句什么,忽听见身后传来声轻响,似是铁器相撞。他目光盯住虚空中某一点,瞳仁猛地一缩,伸手抓住阿梨小臂,道,「快走。」
阿梨懵着,她被薛延拖着往前疾行,喘息渐重,快要跟不上,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察觉到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却还是慢了一步。
离胡同口只剩一丈远时,出口被三个黑影堵住。身后的脚步声也不再加以掩饰,零落纷杂的,薛延将阿梨护在臂后回头看,黑压压十几人,手里提着刀棍,有的上面嵌了铁环,动起来哗啦作响。
阿梨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攥着薛延臂上布料,觉得自己连指尖都是冰凉的。
薛延心中已有了猜想,他往旁边唾了口,道,「谁让你们来的?」
星光黯淡,夜风鼓动衣角,过一会,人群中蓦的传来声轻笑,「我啊。」
「四儿,你怎么这样呢?六子做事却是不磊落,但你趁着月黑风高把他堵在胡同里拿刀挟着,便就磊落了?」那群拿着棍棒的小混混听着声音,自觉让出一条路,留给侯才良慢慢踱出来,他穿一身藏青衣袍,袖口还绣了几道金线,他说,「四儿,你这可不地道啊。」
薛延抬眼瞟他,眼带嘲讽,「是付六找你带人来的?还真是够硬气。」
「硬气不硬气又有什么关系,谁笑到最后才最好,不是吗?」侯才良站到薛延面前,身子微侧,看向被他挡在身后的阿梨,拱手行了一礼,道,「那日见的匆忙,还未与小娘子好生攀谈两句,昨日付六多有冒犯,我侯某人在此给你赔罪了。若今日得空,不如驾临寒舍闲聊几句?也算是鄙人之幸事。」
他言笑晏晏的,见阿梨无动於衷样子,笑意敛下去一瞬,转又提起来,冲着身后挥挥手,「去备车驾来。」说完,便就伸了手要去拽阿梨的胳膊。
薛延面色铁青,飞起一脚踹向来人腰腹,咬牙道,「老子倒要看看谁敢上前一步!」
侯才良弯着唇角,淡淡道,「得手者赏白银三两。」
话音刚落,周遭喽罗便就一片喧哗声,个个蠢蠢欲动。
薛延将阿梨环在臂弯里护好,眼对着侯才良的,怒极反笑,「你们这些无赖便就只敢挑妇孺下手?」
侯才良神色转冷,问,「你说什么?」
薛延道,「怎么,做了无赖还不许人说?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你怎就这样不要脸。」
侯才良自诩文人才子,最恨有人讲他不光彩,薛延几句话字字戳他痛处,他脸沉着,半晌没说话,最后倒是冷笑出声,「噢,让我想想,清高矜傲的薛公子是如何与我们这些混帐无赖搅在一起的。」
「是两年前你初来陇县,大半夜赖在人家酒馆里吃酒耍疯还没银钱结帐,我去给你解了围?」他用扇子一拍手,转向四周笑道,「这能是真事吗?咱们薛四爷也有喝酒不给钱,赖着让人家打的时候?」
阿梨看见,薛延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攥的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颤。她看得心惊肉跳,忙伸手握住他腕子,安抚道,「薛延,你别听他的,咱们不吵,咱们回家。」
侯才良「哎」了声,展臂挡住二人身前,「怎么就不听我的了,我说的可字字属实,没一点胡编乱造。小娘子,你可别忘了,你身旁这位薛四爷,和我们这些地痞混子,可是同一个出身,又有什么高低贵贱的。我是滩烂泥,他就是朵花儿?」
薛延声音低低道,「你放屁!」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立刻有小喽罗站出来,推他肩膀一下,呵斥着,「怎么说话的!」
侯才良眯起眼,往后摆了摆手,那人低眉顺眼退下去,空气里安静一瞬,忽听他轻笑,「我便就放了,你又怎着?」
他说,「薛延,我给了你面子了,是你自己不要,但看往日兄弟一场,我便就再给你两条路,第一,你便就给六子赔礼道歉,咱们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一别两宽,第二,咱们便就打一场,我倒要看看是你薛四的骨头硬,还是我侯才良的棍子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