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2)

第90章

《奉君》片场灯火通明, 正在做最后一场夜戏的准备。

锺杳刚撂下电话,容光焕发得让靳振波怎么看都不顺眼, 压着他走了两遍干戏, 脸色才总算稍好了些。

不能不承认, 有些人确实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锺杳演戏不靠预先酝酿的情绪带动,只要一开机,哪怕是多激烈的情节碰撞, 也能立刻找准感觉。

哪怕是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训了锺杳不知道多少次的靳振波,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不论锺杳给他惹什么麻烦, 拍戏的时候还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个。

这一场夜宴的戏是回忆时间线里的重要节点,夜宴上边关告急求粮的文书正巧送到,老皇帝昏聩,随手就叫人打发了下去。锺杳所饰的太子傅三次苦求、死谏不允,被宫中卫士生生架出了宫门。

这场戏也是整部戏基调的转折点。

从这天起, 曾经跨马游街意气风发的年轻重臣在宫门口重重磕了三个头,把全部心气清明志向都葬在了宫外白玉阶上, 一步步走上了无所不用其极的跋扈权臣之路。

靳振波的要求高,剧组准备的也仔细。开拍后异常顺利,一场戏酣畅淋漓下来, 连边上的制作人员的眼眶都不知不觉跟着红了。

副导演想起刚才太子傅那三叩首,还觉得心潮澎湃, 抬手揉眼睛:「锺老师太厉害了……」

靳振波一直盯着监视器, 闻言冷哼一声:「过了, 准备补拍细节镜头。」

锺杳处理得精益求精,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惜靳导演正派了一辈子,偏偏一眼看见了那几张图文并茂的详细资料,后悔到恨不得去买眼药水。

现在看锺杳,不论他演得怎么好,靳振波都还摆脱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古怪姿势。

靳振波往场边瞥了一眼,看了看刚赶到场边,被他属意工作人员扣下来的林竹。

还是小孩子,太年轻了。

观音坐莲,老汉推车什么的……

不应当。

靳振波决定回去再给锺杳找找清心降欲的药方,吩咐下去,转身回了摄影棚。

拍摄的效果很好,大主线不用动,只要再补几个镜头,今天就能收工了。

外面太冷,饰演皇帝的老演员年纪不轻,剧组不敢马虎,把人带到了边上取暖,加快进度重新恢复片场,准备着一会儿继续开拍。

锺杳还不知道林竹已经到了,刚被扶着站起来,正扶着摄像机看刚才的回放。

刚才那场戏对情绪的要求极高,摄像机怼着脸拍,要演出太子傅心底君明臣强的理想轰然坍塌,任何一点儿微表情都容不得不到位。

锺杳摆摆手,没接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水,温声道了句谢,调了下录像的进度。

他平时出戏都快,今天的气息到现在还没彻底平复,加上磕的那三个头都是实打实的,虽然早垫了假皮,也依然撞得不轻。

和还没褪去血色的眼底相辅相成,怎么看怎么颓废黯然。

一直被当成人质扣下的经纪人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靳振波一个没看住人,林竹已经钻出摄影棚,小跑了过去。

锺杳对自己的要求比靳振波还高,看到几处处理上还有瑕疵,正和副导演协商着再拍几镜,心头忽然微动,似有所觉抬头。

锺杳目光一亮,显出些笑意,展臂把林竹揽在了身边。

「怎么来这么快,没吃点儿东西?」

锺杳低头,打算揉揉自家经纪人,居然没能在裹得严严实实的林竹身上找到个能落手的地方,只能替他理了理围巾。

「吃了,路上吃的!」

林竹怕他担心,连忙摇头:「还给剧组老师们买了奶茶,刚才分下去了。哥你的在我那儿,给你加了三份的芋头,好像有点吸不上来了……」

锺杳没忍住笑意,清咳两声:「不要紧,给我找个勺子,我回头舀着吃。」

林竹穿得暖和,脸上也透着暖融的淡淡血色。锺杳看得高兴,按住了林竹要脱外衣的手,跟着他一块儿往场边走:「一会儿才拍呢,别脱衣服,小心着凉了。」

林竹耳廓一热,抿起唇角,趁着无人注意,轻轻焐上锺杳被夜风冻得冰凉的手:「刚才就到了!靳导说要是你演的不好,就不让我出来……」

他来的路上才想起放了宣发的鸽子,忙着拿红包安抚受伤的宣发,又重新听了一遍汇报,要不还能早到一会儿。

争奖的事他其实知道,只不过没多放在心上,这一会儿宣发提起来了,也就顺带跟锺杳提了一句。

「评奖……」

锺杳没少拿过这种国内的奖项,早清楚里面的流程,看看林竹,一笑:「就让他们评去吧,能得就得,不能就不能。含金量也就到那里,拿不拿影响都不大。」

林竹早猜到锺杳的态度,点点头:「我也这么跟他们说的。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顺其自然,他们想宣传可以宣传,用不着运作了。」

国内的奖项在资本冲击下权威性一年不如一年,连观众都已经没有多少把这些奖项当回事的,也犯不上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奖项去费劲争什么。

而且……即使在这个有些浮躁过头的娱乐圈里泡了这么多年,锺杳身上也还始终保有着有点儿固执脱节的职业精神。

锺杳的影帝是一步步实打实走出来的,该有的奖项他已经拿了一遍,就那一个大萤幕类全球级别的奖项,因为三年前那一场意外,被迫退出了角逐。

他一心想好好演戏,也愿意为了发展接代言,愿意作为尝试接综艺,却不愿意在这种评选类的竞争里添上半点不公平的份量。

真为了个奖项去运作找门路,锺杳不会喜欢这种事。

林竹抬头,抿抿唇角。

锺杳还没卸妆,衣冠散乱,一绺碎发落下来,随意披着戏里被扯脱的外袍,给整个人都添了些凌乱且颓的风姿,背却依然是挺直的。

林竹声音很轻,眸子却尤其晶亮:「重点放在大萤幕上……攒着力气,多演几部好戏,明年冲戛纳。」

两个人无需多话就能轻易达成共识,锺杳含笑低头,牵住林竹到了人前就准备松开的手,一块儿进了休息区。

靳振波眼睛更疼了。

林竹下午没来片场,还不知道发生了多要命的事,依然寸步不离地坠在锺杳身后,跟场务要了瓶跌打油,跪在椅子上全神贯注替锺杳揉额头。

担心两人生出嫌隙的制作组一会儿借故在边上路过一趟,鬼鬼祟祟探查着情况。

制片主任亲自端了两盘没动过的道具热菜送过去,回来确认:「没问题,关系特别好,手拉手说话呢。」

一干人终於放心:「还好还好……」

终於放心的一干人长舒口气,转头各自忙碌,准备下一镜的拍摄去了。

圈子里毕竟不是对这种感情百分百接纳,操心惯了、还在心事重重准备替锺杳遮掩的靳振波:「……」

半宿的拍摄都十分顺利。

被关心蒙蔽了双眼的制作组没多留锺杳,前后掩护着没让导演抓住锺杳讲明天的戏,把人打包送上了林竹带来的保姆车。

林竹这几天都没出门,难得出来一次就跟着熬到深夜,上了车被暖风一烘,居然又有些犯困。

林竹自觉已经睡得不少,好不容易有机会跟锺杳聊天,更不舍得打瞌睡,靠着车窗:「哥,综艺的事他们谈得差不多了,放在年末行吗?可以自己选的,乡村还是旅行——」

眼看车轮压过一处凸起,锺杳的手掌及时探过来,垫住了他的脑后。

「都行,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