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椒照旧穿墙而入,却突然一愣——没人。
昨晚还在,今天也没听宗子乐提到这事儿,难道是换了其他病房?他想了想,把其他各层都找了一遍,但是全都没有。
於是阮椒只好摇摇头,往宗岁重的别墅去了。
宗子乐果然在,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旁边香炉里还有没烧完的香。
然后,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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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看见那片满是白雾的黑暗时,宗子乐没害怕,而是亮起嗓子喊道:“城隍爷,城隍爷,是您老人家来了吗?”
阮椒大摇大摆地从白雾里晃出来,戴着鬼头面具,嗖一下站在他的面前。
宗子乐抬头就看见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吓得往后一跳,等看清对方的服装打扮以后,他喉头动了动,艰难开口:“城隍爷?”
阮椒挑了挑眉。
以前他用的是幻象,不敢跟信徒太接近,以免被发现,可现在他的神身顺利塑成,就不用担心这个了——嘿嘿,宗子乐反应不错,看来,他现在的神身是有威慑的。
他的鬼脸严肃,粗声粗气地说:“宗子乐,本官今晚意欲为你那姐姐解除烦忧,却不见人,不知什么缘故啊?”
宗子乐一愣,这事儿他也不知道,难道是转移了?也是他最近忙着上香,很少亲自过去看,多半都是手机联系的,没想到不小心让城隍爷走了个空。
於是他连忙道歉:“明儿个我就去问,您老人家千万别见怪,信男回头给您多多敬香,聊表心意。”
阮椒没什么生气的意思,但总要表现出神灵不能怠慢的范儿来嘛。
於是他一甩袖,说:“待你问清楚了,上香告知本官即可。”
然后身形渐渐远去,消失在雾里。
宗子乐挠挠头想,城隍爷不愧是阴间的父母官哪,果然心胸宽广。又想着一定得赶紧搞清楚怎么回事儿,不然当人家城隍爷闲吗?他老人家是愿意帮忙,可不代表能呼来喝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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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宗子乐又去找阮椒了。
阮椒:“……”
不是说了只要上香告诉他就行了吗?
宗子乐看出了阮椒的无语,干笑两声说:“对不起啊学长,我这是找你帮忙来了。”怕阮椒烦他,他赶紧又说,“回头我请你吃饭。”
阮椒不为所动,说“你能请我吃什么?”
不过,看在那么多信仰的份上……
宗子乐见诱惑不了他,眼珠一转,补充道:“我让大魔王请你吃饭。”
阮椒眼睛亮了:“啥事儿?你说。”
看在一顿美食的份上!
宗子乐嘴角一抽:“我就知道。”
阮椒听出了他的潜在含意,囧了——上回他就不该开玩笑,这是个误会啊。
然而宗子乐认定了阮椒就是想跟男神吃饭,很干脆地说:“学长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跟大魔王说实话,我就说你老陪着我奔波,我手头钱又不够,求他帮我请你呗。”
於是,阮椒又把想解释的话吞了回去。
如果宗子乐认定他“仰慕”宗岁重,时不时给他牵线搭桥让他蹭饭,也不是不能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嘛。
阮椒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吃……不是,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宗子乐忍不住露出死鱼眼,然后抹把脸说:“请你帮忙给城隍爷说说好话。”
阮椒一愣:“城隍爷没觉得你得罪他了啊。”
宗子乐摸了摸鼻子,说:“不知道城隍爷跟你说了没,昨晚他老人家准备帮我姐除邪,结果我姐转移了。我去问了问张姨,才知道我姐被接回去了,专家组连带着那些仪器全都过去了。”
阮椒说:“这也没什么。”
宗子乐又摸了摸脖子,很难启齿的模样。
阮椒满脸问号。
宗子乐一咬牙,说道:“专家组不是找不出病因吗,后来张姨病急乱投医,去请了一位大师过来。听说,那位大师也认为是中了诅咒。”
阮椒恍然道:“那你的意思是,不用城隍爷出手了?”
宗子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
“那?”
“我相信城隍爷,但不相信那个所谓的大师,谁知道他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所以我想请城隍爷帮忙看着点儿,那个大师要是真能解决问题也就算了,要是解决不了……我只能厚着脸皮求城隍爷保佑了。”
阮椒纳闷道:“这么搞也太麻烦了吧,你怎么不干脆请城隍爷直接解决问题算了?”
宗子乐叹口气,说:“因为那个大师已经跟张姨说定了要准备作法了。要是城隍爷直接给我姐解决了问题,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大师一通瞎搞,把我姐给害了怎么办?所以还不如他先试试,求城隍爷帮着看护看护呢。有城隍爷在,我姐再怎么也不会丢命吧。”他脸上发烫,神情非常不好意思,“城隍爷是大忙人,对咱们这些信徒又很爱护,我这做法实在是太不尊敬他老人家……我也不想惹城隍爷生气,只好来求学长你帮着说说好话了。为了报答城隍爷,我已经托人去找好木头了,等木头到手,就给他老人家雕刻一尊木像,好好地供奉起来。现在就这么一张城隍像……真是委屈城隍爷了。”
阮椒懂。
比起不知道拜神那种虚无缥缈的事儿,那个张姨当然更信任真实存在的大师,说好作法肯定是要先作法的,除非失败,才有宗子乐说话的余地。宗子乐很担心张姨遇见骗子,就来求城隍爷给他做后盾了。
这点小事,阮椒怎么会跟宗子乐计较?多跑一趟的事儿,还能蹭饭呢。
“放心吧,你这点心事,城隍爷肯定是理解的。”想了想后,他又提醒道,“你既然对城隍爷这么虔诚,那么等你把木头弄到后也雕刻几个小的像,跟大的放在一起供奉。回头神像吃了香火,渐渐也能沾上神性,你再分给你家那几个容易撞鬼的亲戚,随身携带,危险时能帮着挡一挡。要是他们接了小神像回去后,自己也经常上香供奉,等碰见大难的时候呼唤神名,也有机会被城隍爷听见,过来救人的。”
宗子乐顿时喜出望外,急忙问:“学长,你说真的?”
阮椒笃定地点头,说道:“放心吧。之所以让你分几个小神像出来而不是让他们自己做新的,就是因为不仅你们有血缘关系,神像的材质也出自一块木,关联性很大。而关联性大,召唤的几率就高;信徒越虔诚,就越容易被神灵亲近;越虔诚的声音,当然也越容易被神灵听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在你们家里,你供奉得最多,非常虔诚,沾上神性也会是最快的,能让那些小神像尽快派上用场。”
宗子乐深觉有理,严肃说:“谢谢学长提醒,我肯定尽快把神像做好。”
阮椒很满意,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儿,再次提醒:“你选木头千万别选五鬼木,要不然,别到时候城隍爷还没来,你先供奉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宗子乐连忙说:“桑柳槐杨楝,我懂。”
阮椒:“那就行了。”
两人对视一会儿。
宗子乐忽然肩膀一垮,沮丧地说:“……等那啥大师做法的时候,城隍爷真的能过去吧?”
阮椒笑了笑道:“你担心什么?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借口嘛,就说我是你朋友,正好也知道点这方面的事儿呗。到时候,那大师能解决问题最好,要是他不行,城隍爷又不在,我就直接请城隍爷上身,他老人家能立马赶过来。”
宗子乐如释重负,由衷地说道:“好学长,讲义气!”他挤了挤眼睛,“放心,我也不让你吃亏,当天就拉着大魔王请你好好吃一顿。”
阮椒乐了,心情愉悦。
“好啊,我可就等着大饱口福了。”
宗子乐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反正这事儿避不开大魔王,大魔王肯定不放心那大师,也要过去守着的。到那时,难道大魔王还能吝啬一点儿请俩小弟吃饭的钱?
他想:我可真是太机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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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师的动作很快,没两天就准备好作法的道具。
宗子乐给阮椒打了电话:“学长,你有没有时间?我们是……”
阮椒看了看课表,朝手机说道:“晚上八点?可以。行,我下课在门外等你来接。”
他挂断后,博洋扭过头,冲他抛了个媚眼儿,说:“怎么,今晚有约会?”
阮椒回了个白眼儿。
“有个朋友请我吃饭,吃完了我还要去打工。不过我要是熄灯还没回来,那就是被耽误了,你们帮我打打掩护。”
颜睿顿时看过来,关心地问:“没什么事吧?”
阮椒笑笑说:“没事。就是我打完工以后,这朋友可能还去找我,要是晚了来不及,我就干脆不回来了。”
大学生嘛,也没几个非要每晚都老实待在学校的,更何况明早没课呢?宿舍里几个人听阮椒这么说,就没在意,调侃几句后都答应了掩护的事儿。
这天下课后,阮椒在校门口等着。
迎面一辆豪车开过来,窗口小心地伸出一只胳膊甩啊甩,有人嚷嚷着:“学长,这儿——”
阮椒大步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顺便朝驾驶座看去。
开车的是个陌生司机,不是宗岁重。
宗子乐调侃道:“别看啦,大魔王没来,他去找张姨谈话了。”
阮椒噎了下,他刚才真的就是随便看了看,没有真想找宗岁重的意思。
但是考虑到蹭饭……
他很坦然地说道:“宗学长找苦主的母亲谈话?他该不会是看不惯她的做法,跟人较真去了吧?”
宗子乐囧:“怎么可能!这时候张姨都把那大师当成救命稻草了,大魔王这么狡猾,怎么可能去做无用功?他肯定是去提醒张姨一定要安抚好专家组的人,如果这位大师的实力欠缺,需要立刻调动专家组救命之类的。”
阮椒恍然,由衷地说道:“宗学长虽然看着顽固,但也不是不知变通,而且对你们这些在他眼里……”
宗子乐替他补充完:“……都疑神疑鬼精神出问题的人。”
阮椒忍笑道:“对,他特别包容你们。”
宗子乐不否认这个,说:“这倒是真的。只不过包容的都是长辈,要是我敢这么干,等待着我的绝对不是大魔王的包容,而是大魔王爱的一顿揍,懂不?”
阮椒想了想,也不否认,说:“对,要是你肯定挨揍。”
宗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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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小声的聊天中,车子开进了郊区的一座山庄。
山庄处於半山腰靠里面的地方,面积很大,是私人的庄园,因为空气品质好,所以陈蔚羽被特意送到这里来养病。
宗子乐介绍到:“山庄分里外,里面是私宅,外面平常是开放给游客的,里外都有温泉。现在羽毛姐来了,整个庄子就都关闭了,暂时不接待客人。不过你放心,庄子不开放归不开放,内部做菜的大厨还是在的,可以让大魔王出钱请人做大餐,够咱们享受的了……”
阮椒对庄子温泉什么的兴趣不大,毕竟他还死着呢,温泉再好他也不敢进去啊——他进去就相当於往温泉里投屍,这不是坑人吗?不过,宗子乐的后半句话却让他非常满意。
做、大、餐。
想想就有点流口水的冲动了……尽管他现在流不出口水。
车子开过外庄后,宗子乐停车,换上停在旁边的小摩托。
阮椒:“?”
宗子乐把头盔往阮椒头上一套,再给自己套一个,跨上车说:“学长来,坐我后面,我带你去找大魔王。别磨蹭啊,要是咱们用走的,得走断腿。”
阮椒笔直地坐上后座,先嘱咐一句:“你路上别太快。”
要是把他给甩出去,壳子可就直接砸扁了。
宗子乐满不在乎地答应,迅速打响油门。
然后……
风驰电掣,直冲内庄。
至於速度快慢?他自己觉得吧,还真不算快。
阮椒默默抓紧了扶手。
简直特么的是在生死的边缘来回试探啊,活着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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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庄里小桥流水的很有古风的意思,摩托车停在桥边,宗子乐拉着阮椒从桥上过去,直接来到一个外头古典、里头别有洞天的院子。
宗子乐来到这里后,心情似乎沉重起来,安静地给阮椒介绍。
院子是一进的仿四合院,病人住在正房,正房是密闭的,专家组住在东厢,那位大师住在西厢,而张姨张馨仪就住在耳房,时时刻刻关注女儿。
阮椒一进来,先看到了正房前面设下的法坛。
宗岁重站在距离法坛不远的地方接听手机,不经意间抬起眼,就发现了熟悉的少年,好胃口、爱羞涩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