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说了,快吃饭吧,饭菜都要冷了。」岁寒山摇了摇头催促道,三人这才继续吃起晚饭来,之后便再没多话。待吃完饭,下人收拾了碗筷,岁栖白便回去练剑,之前荀玉卿中毒,他将平日绝不耽误的武功搁置了许久,这会儿倒顾不上陪荀玉卿。
荀玉卿看着他欢欢喜喜去练剑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居然说不清自己心里头是纵容还是无奈,有心想翻个白眼,可长辈还在,又急忙忍住这种冲动,慢慢走出门去,决定饭后消食散散步。
结果不多会儿,岁寒山也走了出来,还走到他身边,同他并肩而行,语气平淡的问道:「玉卿。」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听起来有些像岁栖白,叫荀玉卿忍不住转过头去瞧他,但见着是岁寒山,不免有些失望。
其实他早知岁栖白是这样的性格毛病,并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只是……只是有时候总忍不住无奈。
「你觉得小栖那孩子,怎么样?」岁寒山忽然问道,他不动声色,慢慢走出去几步,好似极不经意的随口问了一句。
原来老丈人的考验在这里。
荀玉卿澹然无言,极平静的站定了,反问道:「岁伯父是希望我说他的长处,还是说他的短处?」他其实倒不是很怕岁寒山,蛮不讲理又任性妄为的蛮横者才叫人厌烦跟惧怕,更何况岁寒山的确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美男子。
「他有什么长处,又有什么短处呢?」岁寒山闻言大笑起来,好似很是欢喜的样子,侧过头来看了看荀玉卿,温柔道,「你尽管说吧,我绝不会着恼的,我只不过是想知道,在你心里头,小栖到底是什么模样。」
荀玉卿想了想,回道:「品性极善,且坚韧无畏。」
「哦,那这定然是他的长处了,那短处呢?」岁寒山微微笑着问道。
荀玉卿还是想了想,回道:「品性过善,且坚韧无畏。」
他这两句话,两个回答,听起来好似一模一样,其实所蕴含的意思却截然不同,岁寒山听得一怔,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荀玉卿,好似有些动容。
「岁伯父可是有不同的想法?」荀玉卿问道。
岁寒山慢慢摇了摇头道:「凡世间若作眷侣,皆要结缘,天下之大,人何以计,茫茫人海能得此缘分,已是不易,再要二心相同,归作一意,更要艰难。」他似乎有些唏嘘,慢慢低下头来,淡淡道,「小栖往后便要劳烦你照顾了。」
荀玉卿嘴唇微动,哑然道:「这……这自然。」
岁寒山又笑了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人生於世,就好似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瞧见烟,没缘分却想靠近的人又容易烫到手,偏偏……人也许这一生,就只能遇到这两种人。」
「小栖的性子,你我都很清楚,他方才的举动,我也瞧见了。」岁寒山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些宠溺,轻轻道,「他当真是个傻小子,不懂得珍惜,也不知道如何疼一个人,是么?」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很有趣,荀玉卿也没多心,只是无端笑了笑,忍不住道:「他若太好了,我反倒有些害怕。傻一些就傻一些吧。」
岁寒山微微一笑,倒不再停留,直直往游廊上去了,转身前,他忽然又转过身来说了一句:「小栖这生都在遵从他爷爷与自己的想法而走,我这么说来虽有些自大,可小栖的存在,於这混乱无比的江湖,未必不是夜中明灯。」
这话其实荀玉卿也很是赞同,他慢慢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岁寒山矜持道,「你会是小栖的明灯。」
荀玉卿一怔,忽然觉得脸上发热,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没有想过岁寒山居然会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难免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岁伯父言重了。」他往常能说会道的很,这会儿却像舌头叫人咬去了,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来。
直至岁寒山离开了,荀玉卿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跑向了岁栖白平日里练剑的地方。
岁栖白练剑虽不避讳外人,但也绝无人敢在旁偷看,荀玉卿站得远远的,在廊下瞧他,有些梅树已含苞待放,剑光如水掠过,花苞停在剑刃上,随即被剑气激得四散开来,纷纷扬扬的,像是场小花雨。
荀玉卿看着他,忍不住想:岁栖白怎么会这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