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本来就是不甚光彩的偷听,加上对象又是岁栖白,荀玉卿更为谨慎小心了起来。
荀玉卿跟着苏伯与岁栖白一块儿到了前厅,因怕叫岁栖白察觉,他又冲了一会儿才靠到门口去。这儿毕竟不是荒郊野外,门窗挡着,加上荀玉卿轻功极好,又刻意小心了一些,脚步极轻,量是岁栖白这般武学修为,怕是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到的。
中间隔得略有些久,岁栖白似乎已与苏老伯说了些什么,因此荀玉卿过去的时候,只听见苏老伯在厅内说道:「小少爷,你性子生得好,只怕是不懂这些事情的,苏伯是怕别人欺你骗你,伤你的心呢。」荀玉卿初听苏伯道岁栖白性子好,不由得神情古怪,但仔细一想,岁栖白的性子确实再好也没有了,便又耐心听了下去。
岁栖白回道:「苏伯,你不过见了他一面,又怎知他一定会欺我骗我?」他的口吻平平淡淡,半点儿也没有波动。
「非是苏伯嚼口舌,但正经人家的孩子,哪会生得他这般……」苏老伯顿了顿,皱起眉头来,似是有些苦恼该怎么说出口来,「妖里妖气的,不像是个正人君子。」
「那剑秋呢?」岁栖白淡淡道,「剑秋可不是正如正人君子一般?」
柳剑秋,也是岁栖白曾经唯一的朋友,后来因为作恶死在了岁栖白手中,不过原着中似乎有暗示柳剑秋并没有死。
苏伯沉吟道:「那怎么一样呢,剑秋那孩子……咱们也没想到他会误入歧途做那种坏良心的事,但说到底,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岁栖白的声音既淡漠,又冰凉,好似八月十五的圆月下打井底捞起的一瓢沁头心扉的井水,叫浑身都打起颤来,「那么,当年那些被他害死的无辜人是否也都死的情有可原。」
苏伯这便不说话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悠悠的叹了口气。
荀玉卿微微侧过身,靠在了门板上,心中又敬又佩,许多事许多话,很多人不是不知道,却并没有勇气说出来。岁栖白不但说了出来,他还真真切切脚踏实地的走了下去。
帮理不帮亲,说得虽然好听,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坚守如一,毫无偏私。
其实话儿听到此处,荀玉卿已经明白苏伯为什么不喜欢他了,果然是辛夷的脸惹得麻烦,到底是老人家,男的爱瞧严谨稳重,女的便爱见端庄体贴。如辛夷这张艳丽的面皮,自然不易叫人放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荀玉卿想通了,便准备抽身离去,权当自己从未来偷听过就是了,但他刚迈开步子,就听见岁栖白开口道:「苏伯,你瞧我,是否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且不说岁栖白并不是英俊十分,纵然他貌比潘安,颜如宋玉,说出这种话来也有些自恋。这话本就说得实在好笑,尤其是打岁栖白口中说出来,就更觉得有意思了。荀玉卿顿下脚步,又将耳朵贴上窗口仔仔细细的听,他虽与岁栖白相识不久,但了解对方绝不是一个无的放矢,更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自然是了,这天底下哪还有比小少爷更好的人。」出乎意料的是,苏伯居然应和了,而且听他骄傲的语气,彷佛这是极正常极自然的一件事。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粉丝滤镜吧……
荀玉卿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也会招蜂引蝶,卖弄俊俏。」岁栖白的口吻依旧不平不淡,浑然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石破天惊般的惊人话语来。荀玉卿先是笑,随即又慢慢止住了笑,再然后,便一丁点儿都笑不出来了。
他已完全听懂岁栖白想说什么了。
「那怎么会呢!」苏伯急急道,全然不知自己踩入了岁栖白的语言陷阱之中。
「是啊,那荀玉卿又怎会如你所说一般欺我骗我?既然我绝非孟浪轻狂之人,荀玉卿也是极恪守礼教之辈,可见相由心生,未必准的,是也不是?」
苏伯一下子哑口无言,哎哎应道:「小少爷这么说,也有道理。」
两人似乎还要再说些别的,荀玉卿却已不想再听了,他身法轻巧,这便踏步离开,悄无声息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厅内两人既不知他来过,也未知他走了,岁栖白虽有所觉,但只当一阵清风拂过,半点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