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渐鸿还在时,便不止一次说过,他只会打仗,不会当皇帝,待带着儿子回南方后,便依旧四处征战,将这个国家交给段岭来治理。
习政、读书、体察民情、熟稔军事,都是东宫太子必修的功课,段岭却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样颠沛流离的方式,来修完了所有的课业。
这么一天过去,郑彦确认他的身份后也不敢与他乱开玩笑了,规规矩矩的。段岭逐渐习惯了些,就像朝中议事一般,一文一武,左膀右臂。
费宏德则在帮他看邺城附近的规划,审批来年的预算。不多时信差的情报来了,耶律宗真已抵达潼关,并顺利出关,回往中京。
“两位怎么看?”段岭把信出示给费宏德与郑彦。
“三年之内,是不会再起战事了。”费宏德说,“但韩唯庸的势力在辽根深蒂固,要拔除他,说不得还需一段时间。接下来的一年中,不要指望宗真能帮助我们。”
郑彦答道:“辽国内武林派系不多,耶律宗真又有虎贲卫随侍在侧,这些年中牢掌军权,应当不会出太大岔子。”
段岭一想也是,耶律宗真、耶律大石等人俱非常重视兵权,自耶律氏立国起,军权便始终掌握在皇族手里。韩唯庸这次要杀宗真亦不敢调动辽军,只能暗地里找元军协助出手。
“嗯。”段岭说,“那我……大概明白了。”
费宏德眉毛一扬,似乎还在等段岭的问话,段岭见两人都看着他,奇怪地问道:“怎么?”
郑彦笑了起来,费宏德也会心一笑。郑彦说:“殿下不会这么问的。”
“怎么问?”段岭一怔道。
费宏德打趣道:“原以为您想听结论。”
“结论?不不。”段岭向来有自己的判断,答道,“我只要过程,结论我自己会有。”
“殿下与如今东宫那位,最大的区别就在这儿。”郑彦说,“初时认得他,总觉得哪儿差了些,后头仔细想来,应当就是这个原因。”
费宏德说:“蔡家一门读书人,做学问是不错的,谋略与决断,非其所长,容易囿於教条。”
“其实我也没将蔡闫看作对手过。”段岭随口道,并叹了口气:“这件事,冲早会解决的,我担心的实在是另有其人。”
段岭不说另有其人的“其人”是谁,但费宏德与郑彦俱了然於心,担心的,无非就是牧家。李衍秋与牧旷达之间正存在着危险的平衡,也许姚覆正知这一点,於是才将郑彦派到李衍秋身边。
蔡闫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只要段岭回朝,权力的天平定会朝着皇室倾斜,牧旷达将不得不收拢他的计划,并重新安排策略。
段岭正在思考时,外头王钲敲门。
“怎么?”段岭问。
“大人。”王钲不安道,“您最好去城门看看。”
段岭皱眉,难道元军又来了?
“我陪你。”郑彦起身道。
“一起去吧。”费宏德说,“正好活动活动。”
郑彦就像以前的武独一样,非常小心,让段岭与他共乘一匹马。段岭反覆说没事的,你放心吧,武独都出去了,不会有危险。郑彦才说:“我绝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我知道。”段岭哭笑不得,答道,“不必担心,我也会点武艺,这么一路上过来,也没见我出什么事了。”
郑彦只得作罢,三人在卫队护卫下来到城门,这天下着细细碎碎的小雪,城门外则是黑压压的人群。
“校尉呢?”裨将正派人设法阻拦城门处的难民靠近,大声道,“快去请校尉!”
段岭惊讶道:“怎么回事?都是哪儿来的?”
“都是北下的流民!”裨将答道,“太守,怎么办?”
段岭眉头深锁,外头乱成一团,还有尖叫声传来,想必是城防军动刀子威胁了。
“都退后!”有人吼道,“否则杀无赦!”
那一声喊,全部人都静了,慌忙退开。
“不可出去。”郑彦说,“以防有不妥。”
段岭知道郑彦怕影队的人混在难民里刺杀他,便点点头,吩咐道:“派人出去,施粥赈济,一点点地把人严加核查,慢慢放进来。王钲你亲自派人盯着,若有城卫受贿,一律不得包庇。”
王钲领到命令下去,段岭又吩咐两名裨将上来,告诉他们武独出城办事去了,但不可声张。
“大人决定都接手?”裨将问。
“往年是怎么做的?”段岭说。
裨将答道:“往年只收一两千,都挑壮丁,余下的让他们南下,有些去了淮阴,有些进了江南,走后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尽量都收了吧。”段岭答道。
反正宗真给了两万石粮食,又有足够的柴火,度过这个冬天不会有问题。段岭又朝费宏德说:“劳烦费先生帮我设法安置了。”
“大人悲天悯人。”费宏德说,“老天自然是眷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