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你。”谢宥瞥了李渐鸿一眼。
“我有个儿子。”李渐鸿朝谢宥说。
谢宥说:“明白了,暂且撤军。”
黑甲军、西北军全阵后退,退到剑门关前十二里外。
南方陷入胶着状态,古人道“剑门天下险”,赵奎在护卫皇室迁都之时,确实走了一着好棋,剑门易守难攻,要进西川,除汉中路与剑门之外别无捷径。只要这两路稳守,入川的道路便将被彻底阻截。
剑门关下水流湍急,尽是崇山峻岭,赵奎在两侧埋伏下了无数机关,李渐鸿若将手中所有兵力压上去,拼死一战,胜率不到三成。此时赵奎仍在等候,李渐鸿一方却已危机四伏。
所有势力都在盯着这场战争,李渐鸿的战果攸关汉、辽、西羌、元四族格局,剑门若久攻不下,大军便无法入主西川,於是南方大陈,将被这场战争一裂为二,再分为赵奎主掌的西陈与李渐鸿割据的东陈。陈国将因这场内战而分崩离析,引来更强大的对手。
“如果打不下来呢?”
“那他们就完了。”一名外族少年充满同情地说,“辽国哪容得他们再分治一次?”
“北有元人虎视眈眈。”又有人说,“南院定会先取江南,李渐鸿失去西川支持,黑甲军只打内战嘛,保护天子。他们不出玉璧关,也打不了游击与持久战,一旦我大辽再下江南,定是秋风扫落叶之势……”
众少年在辟雍馆内习练射箭,自元军进犯上京后,武术课赫然增加了分量,大家都不想任凭宰割,学骑射也愈发认真起来。
段岭听着侧旁的议论,沈默不语。
“若再分治一次。”又有人说,“李渐鸿就是南陈的千古罪人。”
辽国十分忌惮背后的元,元人在近年间已有虎视眈眈、觑机南下之势,南方一乱,耶律皇室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再次南下,先行吞并中原南面,江左等地,彻底紮根,再慢慢收拾掉荆州、西川,以长城为界,抵御元人入侵。
李渐鸿盯着西川,辽国却盯着南方,元人则盯着上京与北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牵一发而动全身。
射箭课结束后,少年们仍在讨论南方的格局,段岭却无心再听,这几天先是传来不少好消息,却又传来了更多的坏消息。今年若打不下剑门关,进不了西川,李渐鸿面临的就将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说不定耶律大石早就料到这情况了。”蔡闫回房时,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段岭还在思考,被蔡闫一说,才回过神来。
“嗯……嗯。”段岭答道,“有可能,是的。但很多事,应该由不得他说了算,我倒是觉得韩唯庸会朝南方用兵,趁机夺取淮水以南的国土。”
“国土。”蔡闫说。
段岭意识到蔡闫的身份其实是辽人,便改口道:“汉人的国土。”
“你爹什么时候回来?”蔡闫又问。
段岭说:“我不知道,南方封锁了消息,我想他能保护好自己。”
蔡闫点点头,两名少年刚洗过脸,院内突然敲钟,三下三下一下,示意众少年各自集合,有要事。二人便到正厅前去排队。
耶律大石来了,北院大王突然降临,整个辟雍馆内登时不知所措。唐祭事在前领路,耶律大石、韩捷礼与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进了厅堂,耶律大石与韩捷礼则跟在那少年后头。
少年唇红齿白,充满尊贵气派,段岭一眼就感觉到了——他的地位比韩捷礼与耶律大石还要高!而如今辽国,地位尚在耶律大石之上的,便只有一个人:耶律宗真。
“陛下。”
辟雍馆内已有人认出耶律宗真,忙行礼,耶律宗真却十分平易近人,朝学生笑笑,说:“免礼。”
看耶律宗真那模样,和蔡闫差不了多少岁,他负手走过第一排,挨个与学生交谈,问什么,学生便答了。
耶律宗真又注意到学生手上的佛珠,问:“家里也信佛?”
段岭马上将脖上的红囊吊坠摘了下来,回去藏进房里已来不及了,这时候,蔡闫却两指点了点段岭的手背,段岭松开手指。蔡闫便将玉璜取走,躬身整理衣袍,起身时,将那红色布囊再次塞进段岭手里,段岭手里一拈,里头已被换成一枚铜钱,心中震惊,蔡闫似乎知道自己的心事,却没有说破。
轮到段岭时,他走上前去,耶律宗真观察段岭神色,朝他笑了笑。
“我认得你,你叫那个……”韩捷礼十分头疼,一时竟想不起段岭叫什么名字。
“段岭。”段岭笑道。
“对对。”韩捷礼答道,“把布儿赤金揍了一顿的那个。”
耶律宗真笑了起来,说:“这可是替朕报了大仇。”
耶律宗真与段岭相对打量,问:“家里做什么的?”
“南来北往的生意。”段岭答道。
“这是什么?”耶律宗真注意到段岭脖上系着的锦囊。
“我爹给的。”段岭掏出铜钱,给他看了一眼。
众人笑了起来。
耶律宗真点了点头,还想再问几句,却见蔡闫在后张望,耶律大石便道:“那是蔡闻的弟弟。”
耶律宗真明白了,便朝蔡闫招手,蔡闻为保护上京献出了性命,耶律宗真便好言安抚了几句,段岭站到一旁观察,起初怀疑耶律大石是来找自己的,然而看来看去,又觉得不像,耶律宗真对各人家世并不太关心,反而像是在碰眼缘一般,长得俊美的少年上前,便会多说几句,其余人等,反而略一点头便过了。
耶律宗真见完学堂内所有人后,唐祭事便吩咐可以散了,各人心事重重地回去,刚走出厅堂,段岭想到玉璜,迎上蔡闫目光,顿时就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换回来么?”蔡闫说,“那是我的保命钱。”
段岭自然要还他,两人刚要换,唐祭事却在走廊里说:“蔡闫、段岭,到侧院中来,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