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蹙眉打量他,说:「你是在测试我是不是精神病吗?」
心理医生点了点头,说:「因为你看上去挺笨的。」
决明道:「谢谢,有话说大智若愚,而且笨不笨和你没关系。」
心理医生笑了起来,问:「戴星,谈过女朋友吗?」
决明摇了摇头,心理医生又问:「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决明说:「没有,怎么,你要给我介绍一个?」
心理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决明把题目飞速做完,考卷还给他,又戒备地看了侧旁的张岷一眼。
张岷绝望地说:「宝贝,你……真的全忘了吗?!一点也没想起来?」
决明:「我一直就是这样!别这么肉麻好吗,你……唉……你是不是不舒服?」
刘砚:「他是你的监护人,要有礼貌,戴星。」
决明道:「对不起。」
心理医生总结了报告,说:「监护人是哪位。」
刘砚道:「说吧。」
心理医生看了决明一眼,决明问:「我不能听?」
刘砚:「可以,你听吧,但我觉得你现在脑子里应该是一片混乱,听了也想不通。」
决明道:「简直是非常混乱,这只狗为什么……会被染成这样。」
胖达坐在地上,眼神中带着哀怨看决明。
刘砚:「你喜欢它吗?喜欢的话可以养它。」
决明道:「还行,我带它去走走吧,感觉好乱。」
决明把松狮的眼罩摘了下来,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头,刘砚交给决明一叠金箔:「你可以拿这个去买东西,随便什么都行。」
决明走了,刘砚示意张岷镇定点,朝心理医生道:「说吧,先生。」
心理医生道:「根据你们所说,监护人捡到他的时候,戴星的心理是完全封闭的,智商相当於十七岁左右同龄人的平均水准……」
「那么高?」刘砚道。
心理医生道:「是的,这或许和他以前的经历有关,现在他的智商更高,已经有一百五十七了。」
刘砚道:「心理完全封闭,是什么意思?」
心理医生道:「如果你们先前说的都是实情,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戴星被他捡到的时候,相当於从零岁开始,但他的智商非常高,你介意把你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的成长情况说一下吗?」
张岷红着眼眶,把情况大致说了。
心理医生沉吟片刻,而后说:「或许他最开始不说话,是在学习,他的大脑,几乎处於一片幼儿的空白期。」
张岷说:「是的,刚开始他一直看着我,模仿我的动作。」
心理医生:「非常罕见……如果一切属实,他的思考分裂成两个人格,第一个人格相当於五到十岁,高智商,低情商的小孩,同时又受到一种奇怪的状况影响。他有丰富的求知慾,但很少发问,全用自己的知识体系来生硬解答。」
「第二个人格则是他的原本人格,这个人格就是他现在的性格状态,第二人格在被你收养的时候陷入了沉睡,但从十一岁到十六岁的这段时间内,所吸收的知识,以及与人相处的经验,都被储存在第二个人格的思考体系里。」
刘砚与张岷都是沉默不语。
心理医生道:「这个案例很有指导性作用。」
刘砚说:「我通俗一点说说看,他有两个人格——决明和戴星,最开始的戴星人格只有十一岁,在失忆的时候休眠了。呈现出另外一个人格决明,决明醒来的时候也只有十一岁,这是被某种力量影响后的结果。」
「而且无论决明遭遇了什么事,社交能力和人际交往都没有任何经验增长。但这些经验被总结,分析后,全部灌输进了戴星的沉睡人格里。」
「现在决明不见了,戴星苏醒,於是他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心态。」
心理医生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还需要综合他的家庭环境,成长条件来分析。我无法提出太多结论了。」
刘砚点头道:「谢谢您。」
张岷依旧沉默地坐着,而后抬头道:「另外一个人格去了哪里,能找回来么?」
心理医生说:「我……刚刚就反覆强调『如果一切属实』这个前提,因为决明人格我是根据你们的总结,和这份报告假设出的,事实上在测试中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的这个推论,一直建立在『你们说的现象』上,而不是测试表明的情况。」
刘砚:「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他现在一切正常?」
心理医生点头道:「戴星的智商很高,处事能力也不错,就是个很健康的高中生。如果不是你这么说,我根本不会认为他的体内存在过另一个人格。」
心理医生告辞,决明牵着狗,买了瓶苹果汁喝,买了一根热狗,一包火腿肠,热狗自己吃,火腿肠给胖达吃。
一人一狗,坐在K3的操场边上,看着特种部队的兵们打篮球。
黄昏时间,第六区的顶灯调整了光线,一束橙红的温暖光芒从西面的天花板渐变而来,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
刘砚拍了拍坐在对面的张岷肩膀,说:「听我说,岷哥。」
张岷抬眼注视刘砚。
「捡到他之前。」刘砚认真道:「你一无所有,那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张岷摇头道:「你不懂的,刘砚,不能这么说。有的人来过你的生命里一次,就算某天走了,你也永远回不到从前了。决明来过,我的人生就永远不一样了。」
刘砚道:「但他还在,你看,那不就是他么?」
张岷转头注视远处的决明,刘砚又道:「起码你们可以再认识一次,重新开始。而蒙烽呢?我已经失去他了,我们前途未卜。」
张岷沉默了很久,最后道:「你说的对。」
刘砚点了点头,说:「你刚刚太……激动了,岷哥。」
「你就像个疯子,要么抽风一样,也不说话;要么就反覆念叨『你怎么了』『你忘了我么』这几句,这样不行!他有点怕你,你像个喝醉酒的疯子。太暴力了,谁看了都怕,你要照照镜子么?你眼睛很红,表情很可怕。」
「随便谁看着你,都觉得你有点精神错乱,他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敢接近你,并不是排斥你。你不能期望有什么奇蹟发生,你觉得你抱着他……他就会想起来了?抱歉我认为可能性不大。」
张岷:「我……不是有意的,他刚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彻底……懵了,我以前也想过很多次,如果真有这一天他全想起来了,只是忘了我……我每次想到这个就不敢多想。」
刘砚沉默了。
张岷又道:「你能理解吗,那种最怕的事情变成真的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就像在做噩梦一样,完全不敢相信。现在我好点了,但该怎么说?」
刘砚:「你看,我和他之间的交流就没有问题,你先让自己镇定下来,告诉你自己,他已经忘了你了。他不是决明了,一切重新开始,你循序渐进地试试。」
黄昏的光线中,打着赤膊的白晓东原地跃起,漂亮地投出一个三分球。
特种兵们散了,白晓东取来晾在单杠上的草绿色迷彩背心,搭在肩上,走到篮球场边缘。
「给我喝一口吧,张决明。」白晓东说:「渴死了。」
决明道:「我叫戴星。」
白晓东道:「好好……戴星,叫什么都一样。」
决明把苹果汁递过,白晓东仰头灌下,打着赤膊的匀称身材上满是晶莹汗水。
他穿着一条迷彩长裤,练散打的人身材很漂亮,腹肌堪称完美,不太壮实却十分匀称,他喝了苹果汁,双手按着膝盖喘了片刻,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绯红。
决明:「这叫一口?」
白晓东朝决明暧昧地笑了笑:「确实一口啊,再买一瓶还你。」
「我有钱。」决明嚣张地手指一搓,金箔呈扇型孔雀开屏,闪闪发光。
白晓东「哦呵呵」一声,作了个惊讶的夸张口型。
白晓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书签?」
决明:「……」
决明:「你们感觉怎么都跟我挺熟。刘砚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白晓东望向食堂的桌子,原本坐着刘砚和张岷的地方空了,茫然道:「你人见人爱啊,他们没告诉你怎么办吗?」
决明说:「刘砚给了我这个条码,让我去第十层查我爸妈的资料,但是现在下班了,得明儿再去。」
白晓东道:「哦,咱们先去吃饭吧,K3的专用食堂比这边的好吃,用我的卡,走。」
决明:「我晚上睡哪儿,躺篮球场上吗。」
白晓东:「你会被清场的教官拖去关小黑屋的,来我宿舍睡吧,哥俩挤张床,对付一晚上,明天再问刘砚那小子好了,狗……睡床下吧。」
白晓东搭着决明的肩膀,牵着胖达,一路走了。
夜七点,黄昏逝去,K3陷入夜色之中,所有街道上,沿途路灯亮起温暖的橙黄光芒。
路灯下,张岷安静地站着,他手里拿着一包炸虾,却始终没有过去,目送决明与白晓东在华灯初上的夜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