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营救...
刘砚检视那翻译,他是个中国人,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穿着破旧的西装,刘砚在他身上翻到一堆盖章的卡片,收好,提着他的脚拖出去,在拐角处窥探。
市集上已几乎没有人了,女孩推着一个叠满木箱的铁车出来,蓬头垢面,疲惫地走向东边的走道。
拐角出倏然出现了两个人,女孩停下脚步。
卓余杭拖着那翻译的脚过来,把他扔到车上,抬眼看那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看了一眼那翻译,说:「你们胆子太大了。」
刘砚心道自己的人际关系已经够低能了,卓余杭竟比自己还要糟糕,他摘下手套,想与她握手,问:「我叫刘砚,他叫卓余杭,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你叫什么名字?」
「温玉虹。」那女孩咬着下唇,诧异地打量他们,说:「你们不怕我喊出来吗?」
刘砚说:「你要打算出卖我们,刚刚早就朝他们说了,不是么?你让这高个子躲起来,证明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出卖我们。」
温玉虹避开刘砚的目光,看着他的手,又抬眼道:「我的手……很难看,生病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她推着车在前头走,穿过一条走廊,这里是矿洞改装后的地下避难所,四通八达,隧道两边连路标都没有,有的地方用水泥刷了墙,有的地方则是阴暗的用木桩支撑着的潮湿矿道,温玉虹示意二人停下,到路口去窥探。
一队巡逻士兵懒懒散散地乘着矿车经过,刘砚手里开启一个微型装置,关掉提示音,开始探测。
卓余杭低声道:「那是什么?你觉得她能相信?」
刘砚道:「魏博士给我的机械探测器,可以探查所有的机械机关,地雷以及附近的枪械,我负责侦测陷阱,你负责提防人,打起精神点……你觉得她不能相信?」
卓余杭面容冷峻,一声不吭,而后道:「我不知道,杀手的直觉告诉我,她可以相信。」
刘砚随口道:「你知道上次告诉我和蒙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的人是谁么?」
卓余杭没有回答,刘砚缓缓道:「是你妹妹,我们跟着她走,结果蒙烽被炸得飞出了快二十米。」
卓余杭冷冷道:「所以你该先把这女的……」
刘砚道:「嗯,所以那时候,如果先把你妹妹一枪杀了,事情会好办得多……你说呢?我可不保证这女孩儿有没有另一个可怜的,盼着妹妹安全回家的杀手哥哥。」
卓余杭不说话了。
他们过后,温玉虹才接过刘砚推来的车,继续前进。
在矿道中兜了快半小时,最后抵达一个幽暗的矿洞。
矿洞里就像个集中营,里面点着昏暗的油灯,矿洞里又有蛛网般彼此贯通的小矿洞,温玉虹把车推进一个小矿洞里,刘砚站在阴影下,扫视一眼这个区域,外面躺着不少正在呻吟的,痛苦的人。
他缓缓走上前,单膝跪地,揭开一个老头脚上盖着的毯子,他躺着奄奄一息地喘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那老头的脚烂了。
刘砚上去摸他的额头,小声问:「听得见我说话么?」
老头睁开双眼,朝他看来。
不是丧屍。
不是丧屍?!这是什么原因?病毒又变异了?!没有失去神智,也不会咬人。
刘砚刹那间警觉地察到了疑点,忽然又意识到什么,抬头时发现对面有个中年妇女在看他。
「进来。」卓余杭小声道:「别留在外面,容易暴露目标。」
刘砚朝那中年妇女礼貌点头,转身进了温玉虹藏身的矿洞里。
「别和其他人说话。」温玉虹小声道:「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告密……」她用两块破破烂烂的木板堵在矿洞上。
刘砚揪着那翻译,把他扔在角落里,搬了个箱子坐下,抽出枪。
「你想拿他套话?」卓余杭道。
「贪生怕死的人,一定会说老实话的。」刘砚漫不经心朝翻译脸上泼了杯冷水。
「啊啊啊——」翻译醒了,马上瑟缩着躲到墙角,鼻涕眼泪一起流:「别杀我,别杀我……」
刘砚作了个「你看,我猜对了吧」的手势,翻开从翻译身上搜出的证件:「你叫……何其辉,对不?」
「对对对……」那翻译转身跪下,说:「您是哪位?不不……您贵姓?」
刘砚说:「先说说这里情况,温玉虹,你拿着枪,只要他撒谎了,就给他一枪。」
温玉虹接过枪,拿在手里,指着那翻译,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翻译说:「我说,别开枪!我不是自愿的!我能帮上你的忙,您别杀我,她一定会开枪的,您杀了我这种小人物……」
翻译两脚发抖,地下已湿了一滩。
卓余杭道:「你比这拽得二五八万的小子还罗嗦,再不说我真的要动手了。」
刘砚:「……」
去年八月份病毒潮第一次爆发的时候,整个东三省的所有幸存者开始北迁,东北之地一年只有不到一个月夏天,常年温度在摄氏二十度以下。
及至十月份入冬,第一场雪来得出乎意料的早,这令东三省有生力量被最大地保存了下来,也是国家的重点搜救地区之一。
丧屍在寒冷中结冰,全身细胞包括中枢神经逐渐坏死,无法再行动。外加公海广播讯号提及寒冷地带较之沿海与人口密集处更安全,於是难民们拖家带口,不停北迁,直到漠河方停下脚步。
期间搜救队几次抵达,幸存者迁徙队伍却显得分散,只因在黑龙江以东,符拉迪沃斯托克及白令海峡等地,大批俄罗斯人朝着西北逃亡避难。
俄罗斯军队在黑龙江以北搜寻难民,病毒截断了朝东的退路。俄罗斯与中国在公海上建立的避难所十分相似,都是地下基地伴随着科研设施。然而也有人不愿接受国家的救助,并对现状感到非常愤怒,他们发动了一起政变,平民,军队暴动产生了无数后遗症——无论在全域上还是人心上。
避难所在控制住局势前,里面逃出了不少人,一股逃兵被分化出来,带领俄罗斯民众侵入中国领土,到了这个时候,国际公约几乎已成为废纸了。
逃兵首领是一名曾经驻紮在中俄边境的军官,他利用手头的旧资料找到漠河金矿,并在短时间内简单翻修,声称本着国际人道救助公约,收容了所有的难民。至於用什么方式收容,是以自愿原则,还是用枪炮收容,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名字叫安德列.卡普什金奥维奇。
安德列本只是一名中校,圈地后,将自己的军衔提升为元帅,拥有一块辖地,把所有幸存者迁入矿坑中。此中俄罗斯人近三万,中国人则有八万多,将矿坑称作黄金之国。
元帅的臣民被分为三六九等,统治核心自然是西伯利亚收容所暴动后处来自立门户的逃兵,这是第一级的。
其次则是俄罗斯人,他们有自己的圈子,交易买卖,也种植蔬菜。
再次则是中国人。他们在另一个矿坑中形成小社会,部分人应征前往地面耕种,充当杂役。许多人开始以为有救助,进了地下收容所,却成了劳役。
最后,则是朝鲜与韩国人。
南韩建立了新的海下避难所,南北两韩一部分人集中撤离,然而更多的人没有找到组织。
这部分人逃进中国境内,跟随中国难民北迁,俄罗斯人是黄金之国中的统治阶层,中国人人多势众,两韩难民的地位屈居於最底层,就这样构筑起了三个层次分明的社会群体。
而今年年初,更有一种怪病在矿洞中蔓延。
那段时间里人心惶惶,幸亏现在疫病停止了没有感染更多的人。
刘砚侧头瞥了温玉虹一眼,她缓缓放下枪。
「是他说的这样么?」刘砚道。
温玉虹缓缓点头,刘砚说:「得想办法通知公海的部队过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逃生纠纷了。还要查清楚疾病的原因。」
卓余杭道:「去把那个叫安德列的家伙杀了,带他们走不就完了么?这病也是因他而起的。」
刘砚道:「这事太复杂了……得上地面去通知赖杰,你们是自愿进来的,还是被强迫的,首先这点得弄清楚,其次要搞清楚这场病的来源是什么。」
何其晖忙不迭飙泪:「我我我,我是被强迫的啊……大哥们,我是卧底,我只是想潜入他们的圈子里打听消息……我真的没有恶意。你可以杀了我……」翻译镇定下来,眼里噙着泪说:「但我真是那啥……一心为着咱们自己人的,很多事,我也没办法,我得保住小命,接应自己人……」
刘砚道:「我们需要带一个证人回公海去。证明在非自愿情况下接受救助。」
温玉虹叹了口气:「其实大部分人是自愿的,只有很少人不是……你看。」
她伸出手,微有点发抖,卓余杭从胸口的衣袋里掏出那枚指甲,对在她的伤口上,她的手上皮肤已经剥落,现出龟裂的紫黑色肉层,刘砚制止了卓余杭的动作,不去碰她的手,认真端详。
温玉虹道:「别怕,不会感染,大家都生了这种怪病,很多人,自从住进矿洞后,就被慢慢得上了,包括俄罗斯人……生病的人得不到医疗,又不能上地面,就算上去了……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刘砚蹙眉道:「很奇怪的病症,既不是成为丧屍,又逐渐腐烂,也不是冻疮……」
温玉虹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飓风队的。」刘砚说:「国家搜救军,很抱歉我们来晚了,所幸还不是真的太冲。」
「得马上出去。」刘砚抽出电棍,把何其晖电得全身抽出翻白眼晕过去,四处看了看,问:「你还知道其他出口么?」
温玉虹道:「不清楚……你相信他的话?我是说……他是个卧底,万一真是呢?」
刘砚看也不看那翻译,答道:「我不太相信世界上有一被拷问就吓得尿裤子的卧底……你相信吗?」
温玉虹笑了起来,刘砚道:「他还做过什么坏事?」
温玉虹摇了摇头,卓余杭道:「杀了他吧,免得走漏风声。」
刘砚道:「别什么都用杀来解决,卓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