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愣住,想明白后心情复杂,不自在地应了声:“哦。”憋了半天,继续干巴巴加了句:“谢谢。”
楼观雪手指点在桌上,抬眸,忽然又道:“想去看陵光吗,今天我带你出去。”
“!”
夏青一下子精神了,眼睛发亮,刚醒来时的郁闷一扫而空,兴奋道:“好啊!真的吗!”原来破障还能让楼观雪变成正常人?!
他早就想去看看陵光城长什么样了!
楼观雪出门换了身便装,楚国亲眼
见过他的人不多,倒也不用太拘束。
过御花园的时候,再看到满天飞的青色纸鸢和糖葫芦,夏青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都不敢想,楼观雪在看到这些人以这两种几乎是他童年最厌恶的东西勾引他时,会是什么心情。
“想问什么就问吧。”楼观雪对上他古怪疑惑看过来的眼神,淡淡笑道,芝兰玉树般温柔。
夏青也就问了:“你为什么会说喜欢糖葫芦和风筝。”
这不是放出假消息,让一群人疯狂在自己雷区蹦躂吗。
楼观雪想了想,说:“他们那么喜欢猜我的心思,随便给一个答案而已。”
夏青:“……你到底是在折磨他们还是折磨自己。”
楼观雪笑道:“怎么算折磨呢。”
夏青噎住,抿唇不说话了。
哪怕见过了楼观雪五岁的样子,知道他执念最深的记忆,夏青也不敢说了解他。毕竟从五岁到十五岁,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从得知,楼观雪的一切依旧是个迷。
陵光城果然没辜负夏青的期待。
楚国帝都,天下盛地,极尽繁华热闹。一旦起楼高百尺,街道纵横八方。软红十丈内熙熙攘攘,商客旅人络绎不绝。
最近陵光还来了一批全新的人。
他们穿着宽大青色的道袍,手里拿着罗盘或者佩剑,仙风道骨,各个眼高於顶。
夏青还是保持他的怪癖,到了大街上左顾右看忙个不停,视线落到一群道士上时,愣住了。
“这世上还有道士啊。”
楼观雪带了个面具,冷漠“嗯”了一声。
夏青又看到街对面。
一个推车的小贩不小心抆到一个道士的衣袍,马上被道士冷声喊住。小贩大惊失色跪地上、爬着要去给他抆袍摆,却被道士厌恶地一脚踹开,同时咒骂出口:“别碰我。”
“……”
夏青看得目瞪口呆。没憋住火,随手拿起一个果子,趁着人多没人注意异常,又准又狠地砸上那个修士的脑门。
修士还打算摆威风呢,猛地天降横灾,被砸得皮肤红肿。“啊!”他大叫一声,捂着额头,左右四顾,却根本看不到是谁出的手,以为是有高人在暗中窥伺,脸色微慌,甩甩袖骂了句晦气就走了。
夏青吐槽:“就这就这就这?就这也是道士?还没修行出个什么门道来,就那么瞧不起人。”
楼观雪笑道:“他们在权贵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夏青更惊了。
楼观雪若有所思看了下前方,意味深长说:“当今天下稍微有点实力的道门,估计都被养在卫燕吴三家下了。”
“……”
夏青算是明白了,这些道士就跟现代社会一些装神弄鬼的骗子差不多!
楼观雪对陵光一点兴趣都没有,问他:“你想去哪?”
夏青视线从那些青袍道士上收回来,刚好他们走到一个茶楼附近,愣了愣,便兴致勃勃说:“楼观雪,我想去听书。”
反正他对古代什么都很好奇。
楼观雪神色古怪:“听书?”他眉眼冷淡,不置可否,却还是陪夏青上去了。
虽然带着面具,可楼观雪气质养尊处优一看就是个世家公子,杂仆不敢怠慢,引着他到了顶楼一层单独包间内。金枝玉叶楼仙女当然是不会吃外面的东西的,瓜果糕点全被夏青包揽了。
楼观雪一手撑下巴,垂眸望向外面一楼正中央的说书人。
说书人讲的故事都是与时俱进的。
恰逢天下修士齐聚陵光,便讲起了当年楚国先祖率一众修士远征通天海的故事。在《东洲杂谈》上寥寥带过的几笔,在坊间茶楼却是被描绘得惊险刺激一波三折。
修士们各显神通,险象环生,历尽艰辛,才将在海上兴风作浪的鲛人一族逼得节节退后。
先祖排除千难万阻,最后终於得入了神宫,荣获“神”的恩眷,从此佑楚国百年盛世长安。
夏青听得都快睡着了。心里嘀咕,就他今日所见的那群修士,去给鲛人塞牙缝的吧。
不过鲛族为什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啊?
不是传说里的海之霸主吗。他回想起障内,瑶珂濒死前都能展示的那种绝对强大气场,非常不解。
砰。这时说书人突然一拍醒木,把夏青的思绪唤回来。
说书人道:“谈起修士,这就不得不说一句我们经世殿的大祭司了。大祭司当初可是万修之首啊,一柄思凡剑,浮光掠影,海惊山倾。听闻大祭司来自蓬莱,诸位可知蓬莱?”
众人笑道:“海外仙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台下听客疑惑道:“不过蓬莱不是假的吗?那么多年,从东洲出发前往通天海寻它的人那么多,也没听到个消息。”
有人接道:“是啊,当年先祖都到了通天海尽头,史册也没提过此地只言片语。”
说书人摸着胡子摇头:“非也非也。蓬莱是极灵之地,道士圣所,自然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哪是寻常人能找到的呢——也只有蓬莱仙岛,能培养出大祭司这样脱离肉…体凡胎不老不死的剑修了。剑虽名思凡,可是大祭司修的却是苍生道,苍生一道,意在悲悯苍生,护天下人太平,想来也是三千道法中最接近‘凡’的一道。听闻大祭司曾有一青梅竹马的结发之妻,情深伉俪,生死相许,却因他入苍生道选择和离,从此不复相见。”
婉叹之余。
又有人疑惑说:“可我从来没见大祭司用过剑啊。”
马上有人反驳:“太平盛世为何要出剑呢。”
“也是,盛世无需出剑。”
再一人问道:“那这思凡剑可是天下最厉害的剑?”
说书人愣了愣,他能在陵光这么一个繁华都城成为华贵酒楼的说书人,自然也是颇有些见识的。
早些年天南地北走过,什么杂七杂八的事都听了一遍。思绪飞了片刻,说书人摇头喝了口茶,才犹豫着开口:“天下最厉害的剑,未必是思凡。”
满座衣冠来了兴趣。
“哦?那你说说。”
说书人神色带了些不确定:“我也忘了是从哪听来的,可能是某个乞丐嘴里,也可能是一些破旧的古籍。”
他沉沉说:“天下第一剑,名唤阿难。”
夏青在吃一个桃子,乍听到这句话,差点把整个果核都吞进去。
被呛得直咳,眼泪直流。
楼观雪在对面看了他一眼。
夏青掐着自己的喉咙,险些要死去。
要死了要死了,要被噎死了。
酒楼已经传来一阵唏嘘。
“阿难?这是剑的名字?倒像是佛教的字眼。”
“阿难剑,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按理说如果是天下第一剑,那么剑的主人应该很出名啊。”
说书人哈哈一笑,将此事掀过:“不过一些偏僻传说,不可信不可信。我姑妄言之,大家姑妄听之。”
夏青终於从被桃子呛到的感觉里回过神来,眼眶泛着红,溢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来,望向楼观雪:“他刚说什么剑,阿难剑?”
楼观雪目光落到他哭得微红的眼上,饶有兴趣停留了几秒,点了下头。
夏青一脸懵逼,难以置信:“我不是早上跟你说我做了些不属於自己的梦吗。”
楼观雪微笑:“嗯,你说。”
从小到大事都不会憋在心里的夏青急了,神色慌张说:“我做梦就梦到了阿难剑!梦到有个人说要把它给我,还说要我先答应一件事。”
楼观雪轻笑出声,给出评价:“嗯,你还真是什么都敢梦。”
夏青:“……”爱信不信!
夏青现在只需要一个纾解焦虑的倾听者,他大惊失色:“但是我确定我不是阿难剑的主人。”
楼观雪声音疑惑,冷淡问:“为什么?”
夏青:“不知道,就是很确定。”
楼观雪唇角漾开漫漫笑意:“别急,总会有理由的,慢慢想。”
夏青一烦就喜欢抓头发,他怀疑他本没有那傻兮兮的呆毛,是被自己抓出来的。
很烦,就是很烦。
他非常抗拒这件事。
所以在听到楼观雪说灵薇花会诱人产生幻觉后,才松了口气。
想不出理由。
夏青唇抿得很紧,犹豫很久才开口,声音带了点哑,放低说:“我就是觉得,我若是阿难剑的主人,它现在应该在我手里……”
楼观雪观他神色,手指点了下桌,笑道:“算了,别想了。不是就不是吧。”
夏青还是低头不说话,郁闷得眉都皱了起来。
蓬莱也罢,思凡剑也罢,离正常人的生活都很遥远。说书人转头开始说起了最近陵光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事。燕家的霸王和卫家的纨絝撞到一块,为一个绝色鲛妓大打出手,甚至闹到朝堂上,还引起了少年帝王的好奇。
三人为一鲛倾倒。
众人直呼刺激。
夏青也被这风月艳谈惊得回了神,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少年帝王。
楼观雪抬眸,失笑:“你那天不是看的很清楚吗。”
夏青没忍住,出声问:“你好奇吗。”
楼观雪盯着他,微笑:“你觉得呢。”
夏青:“……”他觉得并没有……
说书人继续各种发散思维。
“陛下贵为大楚天子,看遍天底下寻常色,能引起他兴趣的佳人必有过人之处。听说现在风月楼,璿珈姑娘已经是千金一面了!”
璿珈。夏青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
看客们对别人的风月总是津津乐道。
“陛下被誉为陵光珠玉,本身就容色一绝,又年少登基权势加身。这样的人,会喜欢上的女人肯定也与旁人不同。”
“估计是大家闺秀,京城贵女见多了,现在就想尝尝野花艳草吧。”
“听说现在的富家弟子都厌倦了温情小意,喜欢泼辣有趣些的。”
“总之能引起兴趣的。”
话题越扯越宽。
夏青听多了,也就随口一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楼观雪还真是这辈子头一遭被人这么当面问这个问题,笑了下,不过他也没惊讶,将面具重新戴上,漫不经心道:“没有喜欢的。”
夏青:“……好哦。”
对不起忘了你是仙女。
仙女是没有爱情的。
楼观雪起身:“回宫吧。”
夏青已经心满意足了:“嗯。”
他们走时,那群人还在猜,统一得出结论,那些什么都不缺的天之骄子们,只会对能引起他们注意力的女人感兴趣。
夏青真是无力吐槽,可见古往今来所有直男同胞都一个尿性,虽然我没有老婆但不妨碍我替富二代挑女人。
走出茶楼时,楼观雪露在银色面具下的唇笑意讽刺,轻声对夏青说:“皇宫里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就那么多人觉得,我的好奇心很重呢。”
夏青:“……你确实没有好奇心。”
见过幼年时的楼观雪,夏青对此丝毫不惊讶。
楼观雪从小就一身反骨。
五岁就能一脸嫌弃说出“这辈子本来就活得够倒霉了,还生出心魔折腾自己,我脑子进水了吗?”这种话。可见这人活得多明白,也活得多清醒理智。
现在换个句式就是。“随随便便因为一个女人一点不同就生出好奇心,我就那么富有求知欲?”
想着,夏青把自己逗笑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在障内是有被楼观雪那种对生的渴望和眼神中的野性所震撼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