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望向简妍,目光微闪。
简妍这是要用她的女儿和儿子来胁迫她啊。
简妍倒是不惧她的目光。
她只是闲闲的把玩着腰带上挂着的一枚比目鱼玉佩,然后慢慢的对柳嫂说着:「我知道你的儿子身子孱弱,做不得重活。但我也晓得他却是个自小就喜爱读书的,且肚子里也有学问。只是再有学问又能如何呢?他是个奴籍,没法参加科举的。」
柳嫂的目光暗了暗。
她的这个儿子生下来就喜爱读书的。幼时又是做的李敬身边的书童,日日跟着李敬上学堂。那李敬是个浮躁的性子,读不进书,她儿子却是在一旁一边伺候着李敬一边听着先生讲课。他又聪明,一点就透的,后来李敬的功课倒有许多都是他来代做。讲课的先生一开始还不晓得,倒只夸李敬学的好,后来晓得是她的儿子代做之后,便摇头叹息,说可惜是个奴才,不能参加科举的,不然倒是可以考取了功名光宗耀祖。
她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考取了功名光耀门楣的,所以这些年中她也就越发的用心帮婉姨娘做事了,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求了婉姨娘的恩典,能让她儿子脱了奴籍,然后就可以去参加科举了。只是婉姨娘毕竟也只是个姨娘而已,这些事上面她也是做不得主的……
想到这些,柳嫂的目光就越发的暗了下去。
这时就听得简妍的声音在说着:「我可以现下就让你的儿子和你的女儿都脱了奴籍,从此往后,他们的子孙后代便都再也不是奴才了。」
柳嫂心中大吃一惊,由不得的就抬头望着简妍。
简妍一脸正色,徐徐的说着:「我是个对事不对人的性子。你女儿和你儿子我已是遣人查探过了,他们两个都是赤纯的人,并没有做过一星半点的坏事,所以我自然是不会对他们如何。还会给他们脱了奴籍,让他们自由自在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柳嫂,你的事我也是知道不少,你这些年里是帮着婉姨娘为虎作伥,做了不少伤害我娘和我弟弟的事,所以你就该有你应得的惩罚,这个你却是逃脱不掉的。」
柳嫂原只以为着简妍拉了她的女儿和儿子出来是要胁迫她,当着她的面来责打他们的,可没想到最后她竟然会主动的提了出来要给她女儿和她儿子脱了奴籍。
但凡只要她的儿子脱了奴籍,那就是能参加科举了的呀。若是儿子能考取了功名,那她的子孙后代也会是当官的,就再也不用给别人为奴做婢,看别人脸色过日子了啊。
柳嫂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开始沸腾了起来。
与这个相比,婉姨娘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受到些惩罚又算得什么呢?所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柳嫂伏下了身子,对着简妍磕了个头:「奴婢一定将所有知道的事都说给姑娘您听。」
而柳嫂接下来说出来的那些事,确实是让简妍震惊到了。
她是没有想到,自己当年出生之时不幸被失落的事,婉姨娘竟是参与其中了的。
依着柳嫂的说法,当年端王的残部堵了宁远伯府家眷前去京城的路,王府侍卫虽然众多,但又怎敌得过那些在战场上嗜过血的人?很快的便溃不成军,唯有护着聂青娘等人望着官道上跑罢了。其时聂青娘已经是早产生下了自己来,交由乳娘抱了。乱军丛中,乳娘抱着自己一路狂奔,已是眼见得要上了马车的。
只是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却不是聂青娘,而是婉姨娘。
婉姨娘见着乳娘爬上了车来,一刹那竟是直接提脚就将乳娘踹了下去,随后又吩咐着赶车的车夫快赶了车走。至於那个车夫后来也是死於了乱箭之中,所以这事除却婉姨娘和柳嫂竟是没有一个人晓得的。
再有李信,一开始李信的性子也不是如现下这般怯弱的。只是婉姨娘一早就打了要除掉李信的心思,所以李信小的那会她便买通了服侍李信身旁的丫鬟仆妇,大晚上的扮鬼吓他。又夏天捉了剧毒的蛇放到他的屋里去,李信受此惊吓,大病了两个月,虽然没死,但性子却是变得怯弱了。亏得后来聂青娘将李信移入了雅安居里居住,不然李信冲早要遭了婉姨娘的毒手。
还有槿姨娘、珍姨娘,她们两个人起先也是曾经怀过孩子的,但是皆被婉姨娘想法儿的让她们两个流产了。就是怕她们两个会生了男孩儿下来,威胁到李敬的地位。
这几件事可是比什么克扣月例,低价高报之类的震撼多了。
随后柳嫂也按了手印,而简妍则是当着她的面,发还了她一双儿女的卖身契。
柳嫂和她的一双儿女磕头谢了恩。简妍让人送了柳嫂的一双儿女出去,至於柳嫂,这些年她的双手可不干净,该领的罚照样还是得领的。
随后简妍便拿了那一叠记着婉姨娘罪行的纸,撩帘子进了里间。
婉姨娘正被反剪了双手坐在炕上,为防着她乱喊乱叫,口中也被塞了布巾,旁边还有两个仆妇在守着她。
她坐在这里,旁边的窗户是开着的,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外面,也可以很清晰的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所以她现下已是晓得自己这些年做过的事都已是被简妍一五一十的知道了。
而她知道了,国公爷肯定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李敬尚且还在牢狱中,李念宜只怕是再也不能回国公府,李念兰现下还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样,至於自己……
婉姨娘闭了闭双眼,心中只悲凉的在想着,完了。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筹划经营,临了却是什么都完了。
她由不得的就在心中开始怨恨简妍。
若不是她的出现,现下聂青娘死了,李信只是一只小鹌鹑般,随意的捏一捏就死了,那样李敬就会是国公府的世子,将来是要承袭这整个郑国公府的。若是来日宁王继了位,李念宜做了贵妃娘娘,她生的儿子是庶长子,说不定就有可能会被立为太子的。到时有一个做郑国公的亲兄长,一个做贵妃娘娘的亲姐姐,李念兰自然是能嫁一个高门大户的,而她自己更是能无比荣耀。
可是现下这些全都没了。简妍竟然是一早就开始暗中谋划,然后就这样将他们娘儿几个全都逐个的给整垮了。
但简妍对上婉姨娘怨毒的目光,她却是心中更为的森冷。
当年若非婉姨娘的那一脚,自己和聂青娘皆是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也不用母女分离这么多年。
而她竟然还敢那样暗中的算计李信。若非李信命大,现下他都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他们母女、母子三人原本是应该高高兴兴的在一起,没有这十几年来的苦痛,可是就是因着这婉姨娘,现下落得了个聂青娘自尽,他们母女、母子永远天人相隔的场面。
简妍目光阴冷的盯着婉姨娘,忽然就将手中的纸放到了炕桌上,然后大声的吩咐了一声:「拿鞭子来。」
她原本还是想拿了这叠纸,好好的和婉姨娘说一说她这些年来的罪状,可是在看到婉姨娘的这张脸时,简妍却是觉得什么都不想说了。
为什么要说呢?说了她就会认真的忏悔吗?即便是她认真的忏悔了又有用吗?换得来聂青娘和李信,还有自己这么些年来受的罪吗?
索性是直接拿鞭子抽算了。
这次简妍并没有假手他人。
生牛皮芯子做成的马鞭儿,坚硬挺直,纵然是外面裹了一层柔软的熟狗皮,可抽在身上的时候依然还是剧痛无比。
更何况现下简妍又是在盛怒之中,每一鞭子抽了下去,真正是鞭鞭见血痕。
婉姨娘吃痛,想挣扎,双手却被反剪在身后。想尖叫,但口中却被一团布给牢牢的堵塞住了。最后她也就唯有蜷缩在地上不停的翻滚来翻滚去。
简妍依然紧紧的咬着牙,一鞭鞭的抽在她身上。
她从来不晓得自己会有这样暴虐的一面。这些日子以来她都不敢想自己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惯会用各种法儿去折磨别人的人。
她其实都有些害怕自己了,可是她依然还是一鞭鞭的抽在婉姨娘的身上。到得后来,她一双眼都是赤红的,整个人形似癫狂了一般。
白薇和四月哭着上前夺下了她手里的鞭子,双双的跪在她的面前,哭道:「姑娘,您不能因着这些下贱的人毁了您自己啊。」
这些日子简妍的变化她们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她们是跟随了简妍这么多年的,晓得她虽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可也从来不是如现下这般暴虐的人啊。
简妍被她们两个哭的心中有些茫然。待得她回过神来之后,看着青砖地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而躺在地上的婉姨娘则是满身都是血肉模糊的鞭痕。且她面上青白,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难不成她竟然就这样直接将婉姨娘给抽死了?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便宜了她了,简妍心中恶狠狠的想着。可是接下来她又开始觉得茫然了。
双手忍不住的开始发颤,她漫无目的的往门外走着。
「我要见徐仲宣,」她口中喃喃的说着,「我要去见徐仲宣。」
这当会她实在是想埋首在徐仲宣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伽南木香,然后痛痛快快的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