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哥,我们的地板选这个颜色的吧。”
“还有床上用品我要用蕾丝花边。”
“渊哥我买了两个很好看的碗,你用这个,我用这个。”
每走到一处他似乎都能看到她鲜活的身影,她做饭的,她一边抱着零食一边看电视的,她偷偷去玩他新开发的游戏的。
眼前也似乎出现了她一张张清晰得好似昨天才见到的表情,她嘟嘴生气的,她眯着眼楮笑得像只小麻雀的,她抱着他的胳膊耍无赖的。
可是再看去,眼前只是豪华又空荡荡的房间,空得没有一丝人气,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
他踩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沙发边坐下,目光扫过那放在茶几上的一张文件,他眉峰微蹙,指尖夹着拿起来看,却见文件抬头写着大大的几个字。
“离婚协议书”
望着这几个字他竟不受控制的笑起来,离婚?她竟然要跟他离婚?
那离婚协议书旁边还放了几页纸,秦渊拿起来,一路看下去。
“秦渊,我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要跟你离婚了,没有我想象中的不舍和沉重,反而非常平静,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放弃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这么轻松。
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五年来我过得多么煎熬,我原本以为我们结婚之后你对我的态度会好一些,可是我想错了,即便结婚了,你依然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不仅如此,你还将我当成一个不应该有自己情绪的小动物,我不应该因为你的冷漠而伤心,我不应要求你对我好一点,不然我就是在跟你无理取闹,我真是受够了!受够了你的冷漠,受够了你的漠不关心!我是你的妻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会难受,会痛苦,我也需要得到关爱,可是哪怕只是简单的来自一个丈夫的关怀,我在你这里也得不到。
秦渊,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不然我根本无法在你的冷漠面前坚持这么久,我总是在帮你找借口,总是盼望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发生了姜妍琪这件事情,我彻底意识到,你这辈子都是不会爱我的,你看不到我的痛苦,看不到我的煎熬,你一心只觉得我在无理取闹,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过,你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半分怜惜,你大概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每天都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我必须要吃缓解抑郁的药才能正常的生活工作,我每天都掉大把大把的头发,我很痛苦,很难过,我需要得到你的安慰,可是你却一直对我避而不见,你一直用你的冷暴力这样折磨着我,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大彻大悟,我终于决定对你放手,我真的很庆幸,在这样的煎熬中我并没有疯掉,而是理智的看清楚了一切,索性一切都还没有太晚。
我并不想恨你,也并不想怨你,毕竟爱你是我自愿,我之所以过得这么痛苦,也有我一半的过错,我只是希望我们能这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希望你能尽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也希望我们结束这一段婚姻之后相互不要打扰彼此的生活。”
看着这些字,秦渊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初见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他真是又恨又怒,可是当看到这些文字之后,当指尖摸过那被泪水泅湿的字迹之后,他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人狠狠刺了一下。
“掉头发”“安眠药”“抑郁”这些字眼就像是一把把刀子,狠狠的刺在她身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一直以为她在跟他胡闹,他每天忙得要死,一大堆事情弄得他焦头烂额,他连吃饭和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可偏偏她还不给他省心,她从小就是这样,缠人缠得要死,老是跟着他转,老是让他心烦,结了婚之后也一点都没有收敛,他就只想安下心来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她却偏偏不让他如愿。
这让他怎么不对她生气?
“你把我当成一个不应该有自己情绪的小动物。”
“我受够了你的冷漠。”
“我受够了你的漠不关心。”
“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你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半分怜悯。”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从来没有爱过我!”
“从来没有爱过我!”
“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一句句泣血的控诉钻进他的脑海,他头疼的揪紧头发,可是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那声音依然一遍又一遍的,声嘶力竭的控诉他。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一挥手将桌上一套上好茶具扫到地上,他捂着脑袋站起身来,将触手可及的一切都挥倒在地, 啪啪 啪啪,一阵阵混乱的脆响响成一片。
“不爱你吗?不爱你吗?!”他控制不住嘶吼出声。
像是所有的力气都因这句话而用尽了,他终于收起自己毫无章法的发狂的动作,沿着墙根慢慢坐下。
他双手捂着脸,有晶莹的水珠自指缝间滑落。
“我不爱你吗?如果不爱你,为什么我现在这么难过?”
“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不应该有自己情绪的小动物,我受够了你的冷漠,受够了你的漠不关心!”
秦渊捂着脸,摇着头,像是要将她的声音驱散开。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工作,什么财富,什么名利,我通通不要了,你快回来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就只要你,你快回来好不好?”
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她已经不再了,她彻底消失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跟他胡闹了。
就这般坐在墙根不知道多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慢慢自双手中抬起脸来,面无表情的将眼泪抆掉,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
电话是助理打来的,他告诉她,美国那边的公司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动身过去跟他们谈判。
他深吸一口气,用着他一向平静的,淡漠的,理智的声音告诉他,“想办法拖延一点时间,我有一有点家事要处理。”
助理在那头沉默了半晌,早已习惯了他的处事方式,他也没多问,只简单的回了一个字,“好。”
秦渊挂断电话从地上站起来,他面上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镇定,那眉眼锋利,薄唇紧抿,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的蔓延,他是高高在上的秦总裁,他是大集团的决策者,他是震撼了整个网络帝国的秦渊,刚刚那个失控的,疯狂的,悲痛欲绝的人好似跟他并没有丝毫关系。
他换了一件衣服出来,无视掉屋中一片狼借,带着独属于他的睿智和冷静离开了这里。
他将白晓依的尸体带回了淮市,他一言不发的接受着丈人和丈母的痛骂与质问,他公事公办的处理着她的后事,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地步。
将她安葬,帮她守夜,一直守到头七一过,他立马开车回到京市,然后买了当天的机票飞到美国。
行程安排得很满,一连好几天都像是打仗一样,开会,研讨,与对方公司争论价格,从将她安葬那天开始他就没有休息过,一直到双方在合同上签字了,他才终于才得到休息的机会。
一切都显得平静无波,他就像往常一样的忙碌着。
他回到下榻的酒店,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进了房间,也没有开灯,直接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往外看。
今晚的天上并没有星辰,黑压压的一片,压在霓虹万里的大地上,显得非常沉闷。
脑海中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问他,“国外的天空好不好看?”
想起这话,他抿唇笑了笑,拿出手机找到那个用“老婆”两个字保存的号码,他直接按下拨出键,电话那头很快响起一阵冷漠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然而他却并没有在意,依然自顾自的对着电话那头说︰“白晓依,国外的天空并没有多美。”
挂断电话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间释然一笑,立刻又打了助理的电话。
“帮我买一张回淮市的机票,马上。”
回到淮市的时候是在下午,他下了飞机之后便直接赶车来到她的墓前。
新立的墓碑比其他的墓碑要显得干净整洁,墓碑前面还挂着几个崭新的花圈,他走到墓碑前蹲下,望着那贴在墓碑上一张笑得极为灿烂的照片。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在她的脸上摸了摸,他勾唇笑了笑,一向喜爱整洁干净的他此刻却无所顾忌大喇喇的在她墓碑前坐下,他手上还拿着一包东西,那是他为她买的栗子糕,她最喜欢吃栗子糕了。
他捡了两块放在她的墓碑前面,自己拿了一块尝了尝,又从包包中掏出一小瓶酒,直接将瓶盖拧开,一口尽数灌下,这是他在一个老头子那里买的,他说是好东西,见效很快的。
“白晓依,我发现,我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厉害,我试过了,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好好活着,做不到像是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想着我的依儿不在了,再也不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心口就锥心刺骨的疼,其实我从小就不怕疼的,可是真的好奇怪,为什么这一次,我却疼得受不了。”
他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眼中满是宠溺的温柔,“我以为我并不是那么爱你,我以为这对我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毕竟,以前的我也并没有在乎过你不是吗?可是……”
他突然重重的咳嗽了几下,从嘴中溢出一大口鲜血,他满不在乎的将鲜血抆了抆,“可是我发现,当我决心要追随你而去的时候我竟觉得如释重负,我竟然真的可以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
眼楮越来越朦胧了,他也快看不清他墓碑上那照片的样子,那扶在她脸上的手指无力的滑下,他将脸颊靠在她的墓碑上,靠在她脸的位置,口中的鲜血不断涌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抆了。
望着那慢慢模糊下去的照片,他嘴角翕动,好半晌才吐出一句,“等着我……”
秦渊惊醒过来,这才发现他竟然躺在吸烟室的沙发上睡着了,他揉着额头坐起来,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梦。
其实他现在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因为梦中的场景都真实得可怕,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当知道白晓依死后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也能体会那种别无选择只有陪她去死的绝望。
这就是他和她的前世么?
原来她说得没错,自己的真的从来没有珍惜过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总是以为她在跟他闹,从来没有真正的对她好过。
难怪她会对他绝望,难怪她面对自己的靠近那么恐惧。
他揉着疼痛不已的额头,突然发现不管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的自己都蠢得可怕,是的,蠢,愚蠢。
一直到失去才明白自己的感情。
索性,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她还在,而他也还好好的活着,一切尚来得及挽回,他也还来得及去弥补自己所亏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