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徐缭第二天接到了赵松溪的电话,这位元好好先生愁绪满怀,光是电话里就长吁短叹了七八次,这才吞吞吐吐说出实情来:“小棠她……她想要个孩子。”
“呃,然后呢?”徐缭有点不太清楚情况为什么会从离婚跳到生子,他该是道句恭喜还是说句不好意思我中间错过了什么主线剧情吗?事实上他这会儿脑子被这记重棍敲昏了,甚至怀疑起昨天有性生活的不是他跟应肃而是这对即将要离婚的夫妻。
赵松溪还在叹气:“她年纪大了,说自己以后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找到喜欢的人,也许找到了也就不能再生育了,所以想……想要个孩子,只要有孩子了就立马跟我离婚。”
“这怎么能行?”徐缭震惊无比,这也太不把赵松溪当人看了吧?
赵松溪赞同道:“是啊,这怎么能行,她怀孕了怎么离得开人,我总不能把她抛下。”
“等等……”徐缭发现自己的思维跟赵松溪有点脱节,他忙道,“你冷静点,赵老师,赵哥,你想清楚她说得是什么,她现在完全是把你当个生育工具啊——”这时候徐缭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明白了应肃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罗棠压根没打算离婚,金球奖当天她的崩溃可能是真的,也可能半真半假,她的确气到发狂,可是那些话压根不是真心的,是她故意的。
赵松溪沉默了片刻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棠她一直都很期待有个孩子,但是我们因为工作聚少离多,她一直都安慰我说也许孩子需要个缘分。女孩子到底不比男人,再拖下去,生育对她而言就太危险了,我能理解,只是……只是……我们两个都是大人,自己能解决好自己的情绪问题,可是带了个孩子就不一样了,我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过下去。”
这除了和好之后再生孩子压根无解啊!
徐缭简直要被罗棠折服了,这个女人可谓是当之无愧的狼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罗棠有了个孩子……这件事会麻烦很多。”徐缭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赵松溪略有些羞涩道:“其实,我有点决定不下孩子的名字。”
等下,我这又是跳到了什么频道???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东西???
“稍等一下,你这会儿就想着孩子了?”徐缭也不顾得会不会被驴踢了,他严肃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赵松溪低声道,“可我不能否认自己很期待这件事,那么多年,我都在想,有个孩子会像我跟她,会喊我爸爸,在家里跑来跑去,闹腾个没完,我会看着他长大成人,我会为他付出很多,我会跟小棠一直那么下去。即便现在我跟小棠走不下去了,可是孩子总是无辜的……”
徐缭忍不住揉了揉眉头道:“准爸爸,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罗棠有了孩子,你跟她确定离了婚,然后这孩子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猜你大概是完全就没想过这件事,如果你要一直陪着罗棠到她生完孩子,那么一旦罗棠出了任何事,我是说一旦,你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办法签字,没办法照顾她,她跟她的孩子跟你毫无瓜葛。”
很显然赵松溪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徐缭简直能听到他大脑当机的声音。
“她提出的是个无解的要求,有了孩子你根本不可能跟她离婚,你做不到的。”
尽管应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过徐缭不要参与这件事,然而徐缭至始至终还是觉得有必要帮赵松溪理清楚其中的因果关系。
徐缭抿了抿唇道:“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并不是想要这个孩子,可能也的确想要。但是她更需要的,是你们能留出一段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你真的想摆脱这场婚姻,打官司,或者申请分居离婚,无论怎么样,不用管她的颜面,别在乎她,做你想做的就行了,彻底结束这段关系,彻底放弃,你可以拿出你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钱跟房子甚至是车,就只是别答应这个要求。”
“她有没有孩子,能不能找到喜欢的人,接下来痛苦还是快乐,都跟你没有关系了,你不用再把这些当做是自己的责任,反正你从一开始就帮不上忙。”
赵松溪沉默了许久,疲惫道:“谢谢你,徐老师。”
“……举手之劳。”徐缭想:我待会该不会被拉黑吧。
万幸的是,赵松溪并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
比起罗棠,赵松溪简直是个不堪一击的对手,对罗棠冷下脸大概就耗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力气了。
因此徐缭很快就怀疑自己要被自己为数不多的女伴之一给拉黑了。
入组之前有几节课要上,除了交际舞需要重温,还有咖啡的相关课程。赵松溪曾经跟徐缭聊演技的时候谈到过这些方面的准备,二流乃至三流的演员会觉得剧组准备好了就万事大吉,他们多数也会因为工作缠身而抽不出空来学习,但是一流的演员不会轻率去对待任何一个角色,如果他是咖啡师,那他起码会涉及这方面的知识;如果他是飞行员,好歹也得体验过一把飞行的滋味;如果他是个乞丐,至少也得在天桥底下睡过一回……
作者可以借以思考跟幻想来写出千奇百怪的剧情跟脑洞,可是演员不可以,画面是最直面的冲击,它无法像文字可以回味悠长,只要稍有漏洞就会叫人拆穿。
举个影视剧里最常出问题的例子——乐器。
一个合格的演员,在表演任何乐器就该知道自己的手该如何摆放,不需要真正精通,起码外表要像样,哪怕音乐带出一个演奏团,自己的姿态起码得完美无缺。
徐缭还真没自己动手磨过咖啡,甚至不知道太多咖啡的种类,然而对一个咖啡店老板而言,这就难免显得太不专业了。
应肃近来较为有空,便带着徐缭到处去上课,有时候两个人甚至会去挑一挑咖啡,为了这个角色徐缭还在家里添置了新的咖啡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确觉得手磨的咖啡比较香。
“你不该参与他们俩之间的事。”应肃漫不经心地开了口,“罗棠一猜就知道是你了。”
徐缭尴尬一笑道:“是吗?她是不是挺生气的?”他其实倒不是怕罗棠生气,而是觉得应肃当初告诫过自己,自己却没听,一时之间有点惴惴不安。
赵松溪虽然是他的朋友,但是罗棠也是应肃的朋友,如果让他们之间的友情产生问题,那不是徐缭想看到的。
“是,不过我怼回去了。”应肃平静道,“你又没说错。”
徐缭怔了怔,半晌才低下头笑了起来,要说甜蜜也有甜蜜,可更多的却是软绵绵的温暖从心头扩散开来,他低声道:“你不是跟我说别参与吗?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了。”
自从《失语者》拍摄之后,徐缭的心态就有了很大变化,自信却不自大,只是面对应肃时总是有些许胆怯,对方完美无缺地令人羞愧,每次他意识到自己被包容之后,都羞愧无比,男人大概都有这点好胜心,期望在对方面前看起来成熟稳重。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生你的气,我希望你这么做,而不是你必须要这么做。”应肃找了个适合停车的地方停了下来,略有些焦躁地转过头看着徐缭,“你不需要因为我的想法去改变什么,做你想做的,这就很好,哪怕我会因此生气,可那没关系。因为……”
“因为我爱你。”徐缭说道。
“对……因为我爱你。”应肃顿了顿,点点头后缓缓道,“所以你不用害怕,如果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而我没有包容你,只要你认为那合理,只要你问心无愧,那么这就是我的错,你永远不用为此忐忑。”
徐缭忽然笑道:“你会把我宠坏的。”
“不会。”应肃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他,将那曾经七零八碎的魂魄彻底洞穿,连同那些黑暗的过往跟不堪的回忆一同看得清清楚楚,“一个愿意努力拯救自己的人,即便会犯傻,可总是会选择对的路。”
“可我曾经放弃过呢。”徐缭靠在椅背上问他,“我没你想的这么好,我放弃过自己。”
应肃忽然俯下身来,让徐缭无端意识到自己的无名指一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对方温热的嘴唇:“所以我来了。”
“我只是伸出手,是你自己抓住我,站起来,脱胎换骨。”应肃轻声道,“多少人只缺这一伸手,若是说他们不够坚强,难道不该谴责自己何其冷漠?我见过真正放弃自己的人,你想抓住他带着他一起离开泥潭,他反而会将你拽下沼泽,可你没有,你只不过是缺了一个机会。”
“我想抱你。”徐缭忽然道。
应肃叹了口气,他重新启动了车子,找个停车场停留,地下安静无声,只有一排排车子并行依靠着,然而他依旧谨慎地升起了贴过单向膜的窗户,停在了靠墙的地方。
“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些东西。”徐缭在停下之后就立刻扑了过来,抱他抱得很紧,有瞬间仿佛哽咽,然而语调平静柔和,“我好爱你好爱你,怕自己不够爱你,让你难过。”
“傻子。”
应肃无奈而宽容地笑:“你这样忐忑,我才觉得难过。”